辛家祠堂內(nèi),凡是在辛家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已經(jīng)到了。
九位族老排成一排,坐在列祖列宗牌位下方,族長辛蘗則在族老下方擺了榻,跪坐著,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再往下,辛蘗左下方便是留著絡(luò)腮胡的大房辛柏武,大房一脈的辛家子弟則統(tǒng)統(tǒng)按照輩分跪坐在辛柏武身后。
而與辛柏武面對面的中年男子,便是二房辛權(quán),辛權(quán)的身后同樣跪坐著一群人,都是二房一脈的辛家子弟。
“辛羸為何還不來?!祠堂定論乃是他請求的,如今人呢?!”當(dāng)中的一位族老,面無表情的問道。
辛柏武滿臉嚴(yán)肅,配合上那一堆絡(luò)腮胡,頗有些不怒自威的模樣:“吾已讓光道去請。想來快到了?!?p> 光道便是辛烊的表字。
“那就再等等?!毙撂Y臉上堆著笑容。
一旁的辛權(quán)卻是面無表情,倒是辛權(quán)身后,一個二十七八的男子,臉上浮現(xiàn)出掩飾不住的擔(dān)憂,這正是辛羸那熱心嫂嫂的男人——辛三郎辛庠(xiang第二聲)。
“十一郎真不瘋了?”另一個族老問道。
辛蘗點頭:“見了數(shù)面,的確不瘋了?!?p> 辛柏武卻輕輕一哼:“十一郎之瘋病,本就能偶爾清醒,只是數(shù)面,如何就敢斷定他不瘋了?!”
辛蘗笑了笑:“那你又如何斷定他還是瘋子?瘋子能闖出西園辛十一的名號?瘋子可能想出足球這等蹴鞠新玩法?!”
辛柏武微微皺眉。
族老中又有人開口:“大郎說的也不錯,族長,此事的確還得仔細斟酌!”
辛蘗微微搖頭,沒有多說什么。
正在此時,祠堂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族長,族老,爹爹,你們可得為我做主?。 币粋€人影連滾帶爬的沖進祠堂,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九位族老巍然不動,辛蘗,辛柏武與辛權(quán)都淡然安坐。可后輩子弟們卻都忍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朝著門口看過去。
磕破的額頭,滿臉凌亂的血跡,黑漆漆的兩個大眼眶,凌亂的頭發(fā),長袍上還有兩個大腳印。
這不是辛烊么?!怎么成這鬼樣子了?!
每個人心里都泛起好奇。
族長辛蘗淡然的撇了辛烊一眼,心下微微一驚,卻是依然淡然的開口:“如此慌張,成何體統(tǒng)?!”
辛烊眼中閃過一抹惡毒,好你個辛蘗!小爺都這般模樣了,你還抓著小節(jié)不放?!
正在此時,一位族老關(guān)懷的問道:“光道,這是發(fā)生了何事???!”
很顯然,這位族老便是辛柏武的同黨,至少是被辛柏武買通了。
他這般說話,便是讓辛烊得以順坡下驢,免得被辛蘗三兩下便歸罪了。
辛烊猛然下跪:“都是辛羸那小子,發(fā)瘋了似的,竟讓流氓無奈出手打我……族老,您可要為我做主啊!辛羸這瘋小子分明就是數(shù)典忘祖之輩,竟然不分長幼,直接對孫兒出手……”
“簡直胡鬧!這十一郎簡直不堪為人子!”那位族老陡然一拍桌子,大吼起來。
辛蘗眼睛微微閃爍,問道:“光道,且將事情經(jīng)過仔細說來?!?p> 二房辛權(quán)微微一笑,對辛蘗的話便是贊同,不痛不癢的開口:“族長說的不錯,不可偏聽,當(dāng)知曉來龍去脈,方可定論!”
辛蘗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這個老二……
辛烊微微一頓,看向辛柏武,見到辛柏武點頭之后,他才開口道:“我去找辛羸,他家使女說他在足球場,我便去足球場找他,誰料,在我辛家地界兒,他竟然指使流氓無奈攔住我,揚言不給門票錢便不得入內(nèi),這分明是他辛十一故意不見我。后來,我與他理論……他竟然不分青紅皂白便抓起石頭砸我腦袋,措不及防之下,我……便受傷了?!?p> 說道這兒,辛烊的聲調(diào)陡然高了起來:“還不止如此,他用石頭砸了我之后,竟然又讓流氓打我?!?p> “他竟真的指使人打你了?!”之前族老一臉心疼的問道。
辛烊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弧度,眨眼間又消逝干凈。
“不知如此!他還讓我?guī)г拋盱籼?,說是,祠堂定論,他才是關(guān)鍵人物,所以,這次祠堂定論,不在祠堂,而是要去找他!”
辛蘗陡然起身,低喝:“辛烊!話可不能亂說,到時候必定還要你與十一郎對質(zhì)的!”
辛烊微微一驚,忍不住有些退縮。
也是這個時候,辛權(quán)悠悠開口道:“族長,話不可亂說,的確不錯,可族長你也不能亂說話,擾亂光道賢侄的心吶!否則,但凡有族長不喜歡聽的話,族長便如此作態(tài),那,辛家還有敢說話的人么?!”
辛蘗微微皺眉,辛烊卻是突然有了底氣,這二叔,可也是不甘寂寞的人,一直打著讓父親跟辛蘗兩敗俱傷的念頭……
想到這兒,辛烊接著道:“不止如此,聽見十一郎那般不忠不孝的說法,小子還想與之好好說道一番,豈料……豈料……”
“豈料什么?!”另一個族老開口了,這是坐在右手第三的一個族老,滿臉剛正不阿的模樣。
辛烊心底陰狠的笑了起來,辛羸啊辛羸,還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爺爺我先弄死你!
“豈料,十一郎卻說,若我不來傳話,便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甚至,再度拿起了石頭……”
“哄!”祠堂里徹底喧鬧起來,各家子弟都忍不住嘰嘰喳喳的交流起來。
這可是公然以生死威脅自家兄弟??!這已經(jīng)犯了家族大忌,是為大罪!按祖宗家法,是要打斷腿兒,送官發(fā)配邊軍的!
他辛十一怎么敢?莫非真是瘋了三年,腦子不正常了?!
這滿座之人,卻只有辛庠在擔(dān)心著。那個單純?nèi)绯嘧右话愕氖焕桑?dāng)真會如八郎所說這般?!
辛柏武微微皺眉,若是在足球場,眾目睽睽之下,辛羸這小子,當(dāng)會真真正正的身敗名裂吧?
這般想著,辛柏武猛的一拍桌子,陡然起身:“這老十一,未免太過分了!既然他要在足球場祠堂定論,那我等就去那所謂足球場走一趟!”
說完這句話,辛柏武看向辛烊的眼神充滿了欣慰,這浪蕩兒子,總算真的做成了一件事。
雖然,所有的大勢都在他辛柏武的掌控之中,辛羸有沒有因為憤怒而失去理智已經(jīng)完全不重要。
可這終歸是他兒子第一次把一件事兒辦的像個樣子啊!
果然,這小子的性格,需以厚利激之?
辛柏武看著辛烊,這樣想到,絲毫沒有認(rèn)為,這是辛烊編的瞎話,畢竟,一戳就破的瞎話,傻子也不會亂說啊!
辛柏武起身提議,族老之中,立馬有五人附和。
其余四位族老微微沉吟起來。
辛蘗陡然開口:“祠堂定論,自然應(yīng)該在祠堂舉行,跑到祠堂之外去,成何體統(tǒng)?!”
辛柏武微微一笑:“這既然是十一郎的要求,老夫看他好不容易大病初愈,就不怪他這孟浪之舉了。怎么,族長難道不知體恤后輩?!”
諸位族老皆是點頭,就連之前沉吟的四位,也不再猶豫,而是點頭認(rèn)可辛柏武的話語。
辛蘗一陣氣急,他這才發(fā)現(xiàn),雖然影衛(wèi)軍還在他手中,但是,整個宗族之中,他卻越來越不像一個族長了,甚至,連話語權(quán)都沒了。
族老們通過了辛柏武的提議,諸人這便出發(fā),從隔壁取了牛車,讓九位族老乘上了牛車,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這才朝著足球場趕去。
辛蘗坐在牛車上,微微嘆了口氣,輕聲呼喚:“辛三!”
“在!”辛三走了過來。
“你先去,通知十一郎此間變故!”辛蘗話音落下,便見辛三往前快速走去。
十一郎啊十一郎,你讓老夫看戲,可別最后卻看了你的笑話!
…………
足球場上,藍色方與白色方小比分已經(jīng)二比二平,進入中場休息階段。
對于同樣采取五局三勝的決賽,立馬就要進入最后最關(guān)鍵的比賽了!
場下的觀眾們一片興奮莫名,即便沒有人開莊設(shè)賭局,很多人仍然私下賭了起來,多半是兩個人或者幾個人之間,出相同的錢財壓他們所喜愛的隊獲勝。
而在觀眾們興奮的對賭的時候,一群不起眼的人,緩緩的滲入到了觀眾席的每一個角落。
“誒,聽說了么?十一郎攤上大事兒了,足球會被取締,至少,今天這場比賽會被取消!”
這話一出,觀眾們可不淡定了。
當(dāng)然,中國人,在一群人的時候,基本上沒有人會出頭,所幸,辛羸提前準(zhǔn)備了托。
“十一郎攤上何事了?為何要取締足球?不是挺好的?”托迅速問道。
開始說話那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就是之前闖進來不想買門票那家伙,惡意中傷,陷害十一郎……”
“呵,那骯臟貨,剛才就該打死他!”這一回,托還沒開口,周圍便有人抱不平的喊了起來。
“可不是……”
“可,這終究是他們辛家的事兒??!”有人猶豫。
“我有絕密消息……哎,還是不說了。”一開始引起話題的家伙神神秘秘的來了一句,然后就跟便秘一樣終止了。
“哎,兄臺,你倒是說?。 ?p> “對啊,你倒是說??!”
那人假裝猶豫起來,辛羸準(zhǔn)備的托,立馬道:“兄弟,不用擔(dān)心,咱們可都希望十一郎能把這足球辦好,好早日讓我等也可以上場戰(zhàn)一場,自是不會告發(fā)你的!”
“當(dāng)真?”
“當(dāng)真!”眾人心氣一起,拍著胸脯喊起來。
“據(jù)說,十一郎是辛家三房,辛家大房為了霸占他三房的田地,便想要除掉十一郎,本來十一郎就兢兢業(yè)業(yè)的為家族努力,哎……”
“說??!怎么說到一半就不說了……”
那人看了一眼四周,接著道:“本來十一郎在辛家的處境就艱難,之前那小子還歪曲事實,說十一郎故意打他,乃是不忠不孝之人,總之,過一會兒,辛家祠堂或許就要派人來捉拿十一郎了……”
“呵,那骯臟貨,分明是他先不買門票,分明是他先侮辱十一郎的……”托兒立馬接口道:“我等如果出來作證,乃是那人胡說八道呢?”
“嗯,這可行,這樣一來,我等雖然幫不了十一郎太多,卻可以讓十一郎不至于受罪!”
“十一郎這般人物,被陰險小人所害,灑家不忍直視,若是他辛家祠堂來人,咱們就堵著!”
“對,堵著!”
“不止堵著,俺們還得給十一郎作證!”
“對極!聽說十一郎還賣肥皂,如今,莫問樓有了肥皂之后,萬花樓等皆揚言,一塊肥皂便可有八位姑娘陪一夜!”
“對極,肥皂可只有十一郎會造。萬萬不能讓十一郎被陷害!”
“……”
掀起流言的兩人見現(xiàn)場氣氛已經(jīng)差不多了,這便迅速閃人,又朝著別處走去。
漸漸的,那些聲音便傳到了裁判桌附近。
從這些流言中,歐陽修聽出了陰謀的味道,當(dāng)即臉色微微一沉:“十一郎,這是?”
辛羸微微一笑:“歐陽公放心,看戲便好!”
蘇軾卻是笑道:“十一郎,你怎么能篤定那辛烊必定會歪曲事實?”
沈括聞言也看了過來,此時的沈括,還未經(jīng)歷官場,對這流言有些莫名其妙。
辛羸淡淡一笑:“并非篤定,只是一個由頭罷了!”
恰好此時,一道人影快速跑過來,朝著辛羸走過去:“十一郎,族長有話交待!”
辛三便直接湊近到辛羸耳邊,悄聲述說起來。
片刻后,辛羸回頭:“三十六,讓李三兒和那兩個行商準(zhǔn)備好!”
話音落下,辛羸哈哈大笑起來:“萬事具備,只欠東風(fēng)!接下來一個時辰,諸公請做壁上觀,看好戲便是!”
歐陽修眼睛閃爍了起來,慢條斯理的道:“希望如十一郎所說,觀戲而止!”
辛羸也不惱,只是淡淡的笑著,最終卻對歐陽修有了些失望,或許,歐陽修是老了,所以,才這般不愿意卷入這種紛爭么?
這真的是那個醉翁歐陽修么?不對,再過一兩年,他就會改號六一居士了。
真是可惜,沒能見到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廬陵歐陽修!
想著這些,辛羸第一次真情流露,感嘆道:
“廬陵歐陽修,今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