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學院直屬魔法醫(yī)院的病房里,朱利爾斯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他看到的是久違的陽光,溫暖在他的睫毛上跳躍。讓他回憶起了童年。
那時的他,是一個流浪的少年,終日無憂無慮地游走在法蘭城的街頭,唯一的收入,是靠表演手心里冒出的火苗,來吸引過路行人的目光,好換得幾枚銅板來填飽肚子。
他還不知道世上有魔法這種東西,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么難得。
直到那一天,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了他的面前,馬車上走下來一位氣度雍容的中年人,看到他手掌上跳動的小火球,中年人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道:“這么小就能掌握火球術,這天分比朱諾還好啊。”
他聽出中年人是在夸贊自己,腰桿不由挺直了,手上跳動的火苗更加旺盛,他知道自己表演地越賣力,晚上能吃到一餐美味的烤面包的可能性就越大。
“可憐的小家伙,你以后就跟著我好了?!敝心耆藫崃藫岷?,不由分說將一頭霧水的他帶到馬車上,駛向了城里那棟最古老高貴的建筑。
在那棟名叫大公府的建筑里,他換上了新衣裳,新鞋子,生平第一次不再睡在冰冷潮濕的地板,而是雪白的床單上,他不用再為餓肚子發(fā)愁,更重要的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有了叫做家人的東西。
回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砰的一聲,門被打開,朱諾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手里拿著封信件。
“我睡了幾天了?”朱利爾斯揉了揉眼睛。
“一天半?!敝熘Z回答道,同時關切地說:“哥哥,你現(xiàn)在沒什么問題吧?”
“除了胸口還有些悶以外,倒是沒什么問題?!敝炖麪査拐f,同時神色一肅,“君士坦丁呢?他沒出什么意外吧?”
“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惦記那個小偷干嘛。”朱諾不滿地嘟著嘴,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放心吧,那個家伙好得很呢,現(xiàn)在整個學院都在流傳他把隆美爾那個混蛋揍趴下這件事,哼,要不是有那根魔杖的緣故,他哪能做到?”
朱利爾斯只是笑了笑。
“你不好奇那個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嗎?”朱諾眨了眨眼睛。
“知道又如何,只要朋友沒什么大礙就是好事?!敝炖麪査沟卣f道,“還有,朱諾,以后別那么任性了,隆美爾骨子里可不是什么正統(tǒng)魔法師,他是個可以殺人不眨眼的真正軍人,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起的。”
“你啊,總是喜歡替別人著想,就不考慮一下自己嗎?”朱諾嘆了口氣。
“對我這樣的孤兒來說,擁有現(xiàn)在的幸福已經(jīng)是一種奢侈了,所以我從來不強求得到什么東西,如果真要強求什么的話,就是希望你和父親都能過的平安?!敝炖麪査闺S手拿起床邊的一本魔法書。
他看到朱諾手里捏著的那封信,有些詫異,道:“父親大人寄信給你了?”
“不是爸爸啦,是君士坦丁那個小偷的舍友,一個叫海涅的白癡,哼,他開頭還假惺惺地在信里問你的近況,內(nèi)容實際上卻是一些很肉麻的東西?!敝熘Z的臉色微紅,“上次他偷偷溜進我的臥室里,被我用魔法轟了出去,沒想到這家伙居然對我死纏爛打,每周都要托人把一堆莫名其妙的信塞到我床底下,真是煩透了?!?p> 朱利爾斯淡淡一笑,“看來我們法蘭的小公主總算有自己的追求者了?!?p> “兄弟,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有多出名?”宿舍里,海涅一手拿著《史詩》,兩眼放光的說?!艾F(xiàn)在整個學院都在津津樂道你把隆美爾.凱特那個人渣打的生活不能自理的英勇事跡,前些天還有好幾個女生向我打聽你的名字。”
君士坦丁此時正用一把銀制叉子對付碟子里剩下的半塊牛肉,嘴里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
“嘖嘖,怎么這么可以冷漠,讓我這個大詩人手把手教你一些寫情書的套路?!焙D硷w色舞地說,看他那興奮勁,仿佛他才是把“惡名昭著”的龍槍法師打進茵夢湖里的人一樣。
“君士坦丁,那個叫朱諾的女生找你?!备舯谒奚岬柠溈怂鬼f推開門,向君士坦丁通報了一聲。
海涅的耳朵豎了起來,道:“你確定沒聽錯,她不是來找我的?”
麥克斯韋說:“我以光輝之主的名義發(fā)誓,她沒有提到你的名字,半個字母都沒有?!?p> 于是君士坦丁在海涅一臉挫敗目光的注視下下了樓。
城堡一樓大廳,君士坦丁再次見到了朱利爾斯的妹妹,法蘭公國當今大公的長女,朱諾。
“很遺憾,如果你是指望我向你道謝的話,還是免了吧。”朱諾冷冰冰地說,“我要告訴你的是,你手里那根來自煉金壇的魔杖,原本是屬于我的?!?p> “哦,原來如此?!本刻苟『芷届o地說。
“聽好了,本來我很想揍你一頓,把魔杖搶回來的,但看在你讓隆美爾在學院里當眾出丑的份上,算是抵消了,那根魔杖就當我白送給你好了。”朱諾擺了擺手,一副云淡風輕地樣子。
“哦…”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把你拖出去揍一頓。”見君士坦丁一臉的淡漠,朱諾忍不住原形畢露,兇巴巴地追加了一句。
“朱諾小姐,你的手現(xiàn)在還裹在繃帶里呢,老實說,一個病人站在面前講這種話,實在沒什么說服力啊?!?p> “……”
朱諾強忍著念誦咒語的念頭,但朱利爾斯躺在病房里的樣子又浮現(xiàn)在她腦海里,讓她克制住了暴走的沖動。
在法蘭,朱諾可不會怕任何人,哪怕是那些魔法實力在她之上的法師,和她決斗也從來不敢使出全力,所以她內(nèi)心一直自視甚高。
即便來到神圣帝國,進入皇家魔法學院,遇見了眾多的天才之后,她的傲氣也絲毫沒有收斂,身旁知曉她身份的同學顧忌她的身世,起碼也都對她維持著表面上的敬畏,這讓大小姐更加得意。
那天隆美爾用異常輕蔑地眼光注視著她,對她一陣冷嘲熱諷,她盛怒之下忍不住向對方出手,卻被龍脈術士輕而易舉地打翻在地,然后有了那句法蘭的法師都是一群蠢驢的評語。
這個事實讓心高氣傲的大小姐備受打擊。
事后君士坦丁在湖畔擊敗了隆美爾,讓無數(shù)神圣帝國的法師拍手稱快,她心里高興之余,卻也不停安慰自己,那個小偷是靠自己的那根超凡水準的附魔法杖才僥幸獲勝的。
但在病房里,她的兄長卻冷靜地告訴她,如果拿法杖的人不是君士坦丁,而是她,最后贏得那個人也只會是龍脈術士。
朱諾很相信哥哥的眼光,能獲得哥哥如此高評價的法師,一定不簡單。
所以,她最終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傲氣,什么也沒說,僅僅只是瞪了君士坦丁一眼,轉身欲走,以大小姐過往的脾氣來看,這已經(jīng)是稱得上是“溫柔”的禮遇了。
然而走到樓梯口旁,她還是扭頭說了一句:“讓海涅那個白癡以后別給我寫那些白癡的信,否則,我會考慮一下要不要讓他也品嘗一口茵夢湖水的味道?!?p> 說完這句霸氣側漏的話,少女轉身上樓,留下一個驕傲無比的背影。
君士坦丁則在心里暗自替某個單相思的家伙默哀了數(shù)秒鐘。
拋開這個有趣的小插曲,君士坦丁也漸漸意識到,自己在學院里的地位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走在學院里,隨時隨地都能碰見一群法師對著他指指點點,某些魔法師甚至會會激動地沖上來和他握手,一些女性法師被他的目光注視時,會不自然地露出羞澀的表情。
就連吃飯的時候,他也能聽到有人在他身后竊竊私語:“這位就是把隆美爾那個不可一世的家伙打進茵夢湖里,灌了一大口水的那個魔法師?!?p> “灌水”,由此成為了那段時間皇家魔法學院里最流行的詞匯之一,并衍生出了多種用法。諸如:
“我去,這次考試好難,我又要被灌水了。
“什么,你今天作業(yè)又灌水了?”
“同學,這堂課練習的是火球術,不要灌水…”
甚至會有年輕的情侶法師在接吻時,羞澀地互道一句:“你灌水的時候輕一點……”
………
無形中,君士坦丁為豐富多彩的校園文化增添了光輝的一筆。
出名后的他,依舊像往常那樣,習劍、背書、學習咒文,閑暇的時候到奧林匹亞城各處的名勝古跡瞻仰一番,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他在魔法上的造詣也愈發(fā)深厚,尤其是在奧術方面,僅僅兩個月不到的時間,雖然在元素魔法方面進展緩慢,但在奧術上卻進步神速。
第一學期在一周的考試后進入尾聲,君士坦丁的成績在諸生中還算亮眼,這讓他大大松了口氣,一學期的苦修沒有白費。
海涅則有些苦惱,因為他好幾門課業(yè)成績都十分難堪,不過偉大的詩人自然是不會被這些東西桎梏的,把成績單丟進廢紙簍后,海涅繼續(xù)抱著他的那本《史詩》津津有味地過起自己的第一個寒假。
期間不知道為什么,隆美爾也沒有來找他麻煩,這位龍槍天才經(jīng)歷了上次的小挫后總算收斂了幾分傲慢,沒有再流傳出決斗之類的事項,考試結束當天,隆美爾就離開了魔法學院,返回了龍槍王朝。
朱利爾斯兄妹同樣回了法蘭公國,君士坦丁最終還是將那根魔杖還給了朱諾,這是海涅死乞白賴的結果,君士坦丁如今早已不在意這些,也知道舍友的那點小心思,于是做出了讓步。
臨行前,朱利爾斯回頭對他微笑道:“以后你有什么困難,可以盡管來找我,法蘭也很需要你這樣的魔法師?!?p> 朱諾對他冷淡依舊,但目光里的敵意卻少了很多,“告訴海涅,要想追求本小姐,先修煉到像你一樣把隆美爾打趴下的水準再作考慮?!?p> 一柄法杖換來兩位大公子女的友情,似乎也不算太虧,君士坦丁撓了撓頭,最后還是放棄了將原話轉述給海涅的打算,否則,這位未來大詩人的寒假時光未免又要蒙上一層陰影。
日子過得很悠閑,相比前十年不斷的流亡、暗殺,終日奔波,君士坦丁在皇家學院度過的日子就像午后泡開的茉莉花茶一樣沁人心脾。
在學院留宿期間,他額外收到了狄安娜給他的一封信。
信中,狄安娜首先祝賀他贏得了決斗的勝利,為神圣帝國的法師們出了一口氣。
接著,她話鋒一轉,提到因為那場決斗的關系,帝都里已經(jīng)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他的圣職者身份勢必會讓某些人心里不舒服,要他多加小心。
然而真正讓君士坦丁注意的是信中的最后幾段。
“教宗陛下是我的老師,他的目標不僅是讓我成為圣女,而是將我培養(yǎng)成為他未來的接班人,成為教會真正的領袖?!?p> “在上一次樞機會議上,老師他就已經(jīng)表明了這個意圖,然而許多主教都表示反對,尤其是南方大主教梅龍反對最為激烈,按照資歷和年齡,他本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教皇的人。”
“但無論是我老師,還是西塞羅主教,都不希望讓梅龍這種身披教袍的惡徒成為光輝神殿的主人。”信中,她毫不客氣地抨擊那位教廷里最有權勢的大主教?!懊俘堖@種貨色是教會里最大的蛆蟲,他的眼中只有權勢和利益,根本沒有對光明的信仰,他不配繼承老師的位置?!?p> “為了完成老師的愿望,成為圣女只是第一步,而這第一步要想邁出,最重要的條件就是執(zhí)掌圣堂,獲得圣堂武士們的擁戴,否則,一個有名無實的圣女,是不可能在神殿里立足的。”
“圣堂是教會僅次于光輝騎士團的第二大武力機構,這樣一股強大的力量,我必須牢牢掌控住?!?p> “不同于教會其他機構,歷代圣堂傳承的方式只有一個,只有擊敗上一任圣堂之主的人,才有資格獲得教會所有圣堂武士的效忠,因此,我必須在三年后的樞機會議召開之前,擁有足夠擊敗圣堂現(xiàn)任首席武士的力量?!?p> “最后,無論前路如何坎坷,我都堅信,光輝與你我同在。”
信上的字跡清麗而婉約,然而透過這封信,少女的決心已躍然紙上,君士坦丁甚至能感受到寫這封信時,少女堅定的目光。
圣堂首席武士,那是什么樣的存在,君士坦丁并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這一定是位異常強大的人物,否則,一貫果敢開朗的狄安娜也不會在信中,使用這樣決絕的口吻。
難道說,連身為神眷者的她,也對擊敗圣堂之主這個目標不抱期望嗎?
他把這封信放在書桌上細細端詳了一會,狄安娜肯把這樣重大的秘聞告訴自己,顯然是對自己給予了極大的信任。
所以,他決定履行下一個私人牧師的本職,好好地給狄安娜寫封回信。
然而鋪開雪白的信箋,他執(zhí)著羽毛筆的手卻意外地在半空中懸停了很久,遲遲沒有落下,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寫些什么。
一滴墨水滴下,在雪白的信紙上澆灌出一朵黑色的蓮花,在那一瞬間,他的面前浮現(xiàn)出過往的無數(shù)畫面。
遲疑了很久,他終于落筆,筆鋒在薄薄的信箋上沙沙游走,只消幾個眨眼的功夫,一句話已然完成,偌大的白紙上,也只有那么一句話。
“我們是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這個世界現(xiàn)在是他們的,也是我們的,但終究是屬于我們的?!?
風拂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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