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山放大的瞳孔透過長久淹沒在黑暗里的眼皮,掙扎著,一眼望去,就發(fā)現(xiàn)這原本以為是一間完整的小黑屋,其實與想象中是不一樣的,尤其是那一雙雙盯著自己像看猴子一樣的眼睛,讓他燥亂心里邊直發(fā)囧,特別是當(dāng)他想到在屋子里撒尿的那一幕,更讓他覺得羞愧難當(dāng)。
被困的小黑屋其實就是一間暗室里凹進去的小房間,那牢牢套住他的繩索就是專門為他設(shè)計的。原來這一切都是李霽搞的鬼,他想起丫鬟在門外說過的話,不禁笑起來。
“我就知道李大小姐不可能這么無情,怎么舍得未來相公去死?”
“虧你還笑得出來,聽說你是提親來了?”李霽低頭撥弄著一條帶刺的月季。
“是的,可你不能這么對待你相公是不?”
“是的!”李霽修長的眼眉在那像蝴蝶拍著翅膀的長睫毛下嫵媚地笑開,動人心扉。不過這一切都是假象,她陰沉著臉,撲閃著翅膀的蝴蝶像死去了般硬挺著憤怒。
漸漸地,崔元山被松了綁,昏昏沉沉的他似乎感覺不到先前身上的刺痛,為此他還故意用手指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果然毫無知覺,他覺得他離死亡之神近了。
李霽端坐在圍觀者中間,犀利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同樣望著她眼神迷離的崔元山,全程不言不語,俏美的臉上滿是冷漠和無情,好似那鎮(zhèn)妖塔里一尊美麗凍人的冰塑。
站在她身旁的人都保持著一種默然的姿態(tài),圍觀一個瀕臨死亡的浪蕩公子,他們當(dāng)中有微微蹙眉的丫鬟、有面無表情的侍衛(wèi)、還有陰陰冷笑著的司云。
冷酷無情的他們漸漸地變成一片朦朧糊住一雙黯淡的眼眸,崔元山借著最后的力量開始躁動起來,他越是掙扎,越是呼吸急促,他隱隱感覺到身上的筋骨被鎖住一般不聽使喚,力氣一點點殆盡。
“李霽,我就要死了,你倒說說你...存的什么心?也叫我瞑目...”崔元山冷冷低語,唯恐命不久矣,卻仍舊好奇面前這個女人為何要這么狠毒?
李霽挑了挑眉,搖了搖頭,并不言語。只是站起身,拿著那枝帶刺的月季走近他。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不想嫁給我...崔...元...山,但...也不用置我于死地吧?”崔元山躺在地上喘息著,就著最后的力氣斷斷續(xù)續(xù)大聲喊道,“我可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但我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更何況是...死在你手里,但,也值了...”
半天,崔元山?jīng)]有等到李霽的回答,他只能用他朦朧的眼睛望著她,她也一直盯著他,并不回避。
“哼...哼!”崔元山眨巴兩下死魚眼,仿佛明白了個所以然,輕蔑地笑了笑,卻不再說一句話。
他似乎明白了李霽這樣做的私心,那一定是怕違抗了皇命而惹禍上身,只要他不在人世,這場婚姻就可以輕松瓦解。
這就是他崔元山的命,老天爺就只給了他二十年的命,拖了這么久,也該是個頭了。
他漸漸感覺到身體的虛弱,連呼吸空氣的那點微弱的拂動都沒有了,死神似乎靠他越來越近了。他不甘心地望了李霽最后一眼,擠出一絲自嘲的微笑,閉上了眼睛。
“李大小姐,你說實話,你有沒有對我有過一絲絲好感?”崔元山集中渾身所剩無幾的力氣問道,緊閉的眼睛承受著巨大的勇氣。
李霽好像沒有聽見似的,用一種帶著問號的眼神在崔元山的身上掃視著,然后把手向身后揚起又放下。
馬上,幾個彪悍的男子從李霽的身后站了出來,手中執(zhí)著閃亮剔透的箭,一齊指向橫躺在凹室里的崔元山。
崔元山仿佛感知到朦朧中指向他的剪頭,他笑了,沒有聲音,眼角卻流出晶瑩的液體,透亮得讓在場的各位都不敢相信崔元山也會流淚?
看到這一幕的人竟然分辨不出這淚是崔元山對生命的絕望,還是一廂情愿的失望?但是這終究是他的真情流露,畢竟人之將死,最后的情感是不假的。
他從來不知道他已經(jīng)真正把這位大小姐放在了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直到生命終結(jié)的這一刻,他才發(fā)現(xiàn)這一切都是真的?;钤谑郎线@么久,唯有這一段情感讓他覺得活得真實,他滿足地放松著整個身體,等待著生命的終結(jié)。
拉弓射箭的準備聲是崔元山最熟悉不過的,無情的剪頭劃過空氣向無法動彈的獵物飛射過去,狠狠地插進了他的身體,被打進剪頭的身體不自覺地抖動了幾下,然后再無動靜,像一具真正的尸體。
那些方才還盯著他看的人開始走動了起來,他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在不斷地上升,那張熟悉美麗的臉龐在湊近,俯視著,盯著他的臉,撲打在他臉上的呼吸讓他感到無比知足,他朦朧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張模糊且嬌媚的臉蛋,直到完全沒有了知覺。
“大小姐,崔元山恐怕還要睡上幾日方才蘇醒,只是不知道他體內(nèi)的魔氣是否會生根發(fā)芽,就剛才那幾只馭冰箭,也只能鎮(zhèn)住他一時的魔性,如果過了時辰他還沒有醒過來,恐怕也只會是一個廢人?!币粋€懂得藝術(shù)的老者上前給崔元山把著脈,說道。
“沒想到在門口偷襲崔元山的人竟這么邪門,不知道這崔元山得罪了何方神圣?現(xiàn)如今弄得如此下場?!彼驹频恼f道,轉(zhuǎn)而又笑了笑,“這樣也好,小姐就不用為賜婚的事發(fā)愁了,說到底這小子也不配!”
“司云,不許胡說!”李霽站起來打斷了司云的話,“不管怎么說崔元山是在李府門口出的事,這事我們就得管,至于賜婚,不管他是活著還是成了廢人,結(jié)果都一樣,但是我不能見死不救?!?p> “小姐心善,可是不知道這偷襲之人是沖著崔公子而來還是沖著李府而來?我們得小心謹慎才是?!闭驹诶铎V身后的一位留著短胡須的護衛(wèi)提醒。
“蔣護衛(wèi)說的是,我們一定要警覺些,務(wù)必弄清楚這其中的緣由,以免再讓無辜百姓受到牽連?!崩铎V眉頭緊鎖,似乎洞察到了一場腥風(fēng)血雨。
“可是,崔元山的事早晚會傳了出去,而且崔忈甫一定不會對此事善罷甘休,到時候一定會說是我們李府故意滋事?!彼驹葡肓讼?,唯恐這好事不成反遭詆毀。
就在這個時候,緊閉的門急急地被人掀開,進門的報信的小斯神色慌張,情緒急促,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稟告。所有人都被他的大動作打擾,注視著他,等著他喘過氣。
“外面,外面...”
不等小斯把話說完,又急匆匆沖進來一個人,“我看不用等了,崔元山在李府門口被偷襲的事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外面說什么的都有,有些話就是針對我們李府的...”
“佟將軍,麻煩您說重點,看你急成這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司云忍不住打斷了這位將軍的話。
“崔忈甫已經(jīng)快馬加鞭向李府奔來?!毙∷菇K于一句連成說到了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