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過得很快,又仿佛過得很慢。如果說毀滅一切的是時間,那么拯救一切的就是記憶。在記憶里,時間似乎是可以控制的,你可以回到過去的任何一秒;在記憶里,時間是無比熨帖的良藥,你可以將傷口放心地交給她。只是,在記憶里,你找到了消失的時間,去沒找到想念的人。
自從春夏失蹤后,越群便到處尋找。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秋冬的微笑以及莫名的關(guān)心,爸爸的阻攔背后似乎有什么秘密,而春夏和白秘書的手機(jī)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這一切都太不尋常,他已經(jīng)無心再去應(yīng)酬,只想趕緊查明真相。
他去派出所查監(jiān)控,卻一無所獲;他來到事故發(fā)生地點(diǎn),卻無跡可尋;他來來回回地在厚德醫(yī)院附近繞著,卻越來越失落、無助。眼看著白天變黑夜,眼看著黑夜變白天,他卻只能重復(fù)著尋找、落空、尋找、落空……春夏,你究竟在哪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一遍一遍地問自己,卻找尋不到任何答案。難道他能做的就只是等待嗎?等待花開,花總會開;等待天亮,天總會亮;等待雨停,雨總會停;等待春來,春總會來……世間最難等的,恐怕就是人了。
張遠(yuǎn)之也在暗中尋找著春夏,他隱隱地感覺到這背后的陰謀,樊董事長向來是看中春夏的,創(chuàng)立會這么大的事,讓秋冬來主持已經(jīng)是不可思議,突發(fā)心臟病去世,更是讓人覺得疑點(diǎn)重重,如今,秋冬已經(jīng)正式成為厚德醫(yī)院的董事長兼院長,而春夏卻自始至終不見身影,甚至已無人敢再提起,難道這里面有什么陰謀?
張遠(yuǎn)之覺得事不宜遲,必須趕緊找到春夏。于是,他安排了幾個可靠的人在全南京范圍內(nèi)搜尋,行事要低調(diào),不能讓秋冬知道,但不管找多久,務(wù)必要找到春夏。
秋冬雖然已經(jīng)是厚德醫(yī)院名副其實(shí)的董事長兼院長,但是一天找不到春夏,她就一天睡不好覺。不知多少個夜晚了,只要想到春夏還沒找到,她就頭痛難忍、輾轉(zhuǎn)難眠。所以,她每天來到醫(yī)院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金秘書,春夏有沒有找到。
此時此刻,她正站在辦公室的窗前,望著窗外熠熠的陽光,思忖著:春夏,你究竟躲哪兒去了?害得我夜夜都睡不好!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厚德醫(yī)院的主人了,不管你躲在哪里,我都會把你找出來,你就等著瞧吧!
“董事長。”正在這時,金秘書來了。
“白秘書放了嗎?”秋冬轉(zhuǎn)過身問金秘書。
“已經(jīng)按照您的吩咐放了?!苯鹈貢f。
“派人跟著他。”秋冬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坐下來說道。
“是!董事長?!苯鹈貢桓业÷?,早已派人盯著了。
秋冬想了想,問:“除了我們,還有沒有人在找春夏?”
金秘書望了望秋冬說:“目前還沒有?!?p> 秋冬知道自己現(xiàn)在在明處,一舉一動都可能被人看見,醫(yī)院里難保沒有人懷疑她,打草驚蛇可就不好了。
“好!”秋冬望著金秘書說:“行動要隱蔽些,不要驚動旁人。”
做賊向來是心虛的,秋冬現(xiàn)在誰都不相信,唯一可信的便是金秘書了。
醫(yī)院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故,大家的心里也并非沒有疑慮,可日常的工作還是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著。
啟明坐在辦公室里,心卻早已飛回家了。春夏的燒還沒退盡,情緒也不是很穩(wěn)定,他坐在這里,根本無心工作。
幸好今天前來咨詢的人并不多,可辦公室里也愈發(fā)顯得冷清了。
菁菁感覺啟明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啟明看了看鐘,快到下班時間了,便愣愣地回答說:“沒,沒什么事?!?p> 菁菁望了望啟明,見他開始收拾東西了,便問道:“沒什么事,你干嘛這么急?”
菁菁剛想攔住啟明問個究竟,啟明便急匆匆地拎包出門了,只留下一句“我先走了!”
菁菁一臉詫異地站在原地,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呢?
啟明匆匆地離開醫(yī)院,卻不是趕著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商場。
他已經(jīng)很久沒逛過商場了,也很久沒在商場買過衣服了,望著諾大的商場,竟不知從何下手。
他在女裝層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然后找了一家女裝店,不好意思地走了進(jìn)去。
服務(wù)員迎了上來,笑著問:“有什么需要幫助嗎?”
啟明看了看這里的衣服,不好意思地說:“我要買衣服,女士穿的衣服?!?p> 服務(wù)員看他不太好意思,便問:“是買給女朋友的嗎?”
啟明支支吾吾,不知該怎么回答,只好“恩”了一聲。
“大概多大年齡呢?”服務(wù)員又問。
“28歲?!眴⒚髡f。
“這些連衣裙是才到的新款?”服務(wù)員笑著問:“你女朋友喜歡穿連衣裙嗎?”
啟明看了看,說:“你幫我挑幾件吧?!?p> “好的,大概多高呢?”服務(wù)員又問。
“一米六五,不胖不瘦?!眴⒚髡f。
服務(wù)員挑了幾件給啟明看,啟明想象著春夏穿上的樣子,便全都買下來了。
他提著大包小包,心滿意足地回家了。這還是他第一次給女孩買衣服,心里不知有多激動、有多歡喜!
回到家后,他把大包小包的衣服放在了客廳,想著春夏應(yīng)該還在臥室,便匆匆上了樓。
啟星見啟明回來了,終于放下了心,便說:“已經(jīng)吃藥睡了。”
啟明走到春夏身旁,摸了摸春夏的額頭,燒已經(jīng)退了,可臉色還有些蒼白。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春夏時,那無比耀眼的模樣與身姿,可如今的蒼白與落魄,讓他的心緊緊地絞在一起,如果這些傷痛能替春夏來受,他也是心甘情愿、毫無怨言的。
“吃過飯了嗎?”啟明問。
“吃過了?!眴⑿钦f。
“我不是問你,我是問春夏?!眴⒚鳑_啟星說道。
“吃過了!”啟星撇著嘴說:“一回來就春夏、春夏的,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有個妹妹啦?”
“小聲點(diǎn)兒!”啟明沖啟星說道:“別把春夏吵醒?!?p> “行,行。”啟星氣呼呼地說道:“我這就走,你留下來陪她?!?p> 啟星說完便咚咚咚地下樓了。
啟明坐在春夏床邊,望著她蒼白的臉,滿心的憐惜與不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讓春夏遭受這樣的傷。雖然是他救了春夏,此刻春夏就在他身邊,但在他看來,卻是不可思議的。就像一場無法預(yù)知的夢,誰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么樣,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要守護(hù)好他心中的海巴夏。
啟明看春夏閉著眼,睡得很安穩(wěn),便輕輕地關(guān)上房門,回到了自己房間。
春夏聽見啟明走了,才緩緩地睜開眼,一滴眼淚流了下來。她不敢睜開眼,不敢看見啟明,不敢看啟明的眼睛,不敢看啟明眼里蒼白的自己,不敢看這比噩夢還殘忍的現(xiàn)實(shí)。
生活仿佛跟她開了一個大玩笑,她已無力回想那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蓡⒚鲗λ年P(guān)心,卻讓她變得猶豫。她怕在啟明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對他的依賴,她怕自己會離不開這個溫暖的家。這一切,都讓她無法正視啟明,也無法正視自己的心。
啟明走后,辦公室里只剩下菁菁一人,她望著窗外的雨,那雨不知疲倦地下了一天,竟迷戀起這無盡的黑夜,朦朧的煙霧將黑夜緊緊地纏繞,所有的燈光都在這朦朧的世界里變得柔和而溫潤。只是她愛的那個人不在這里,一切都無法進(jìn)入她的心靈。
菁菁獨(dú)自一人站在醫(yī)院門口,突然有一個黑色的人影朝她走來,越走越快,越走越近……她剛撐開手中的傘,黑色的人影已經(jīng)站在她面前了。
“你們現(xiàn)在的院長叫什么?”黑色的人影說話了,一股沖鼻的酒氣味兒帶著憤怒向菁菁襲來。
菁菁望了望黑色的人影,嚇得甩開傘便往雨里沖,結(jié)果腳一滑腿一崴,跌倒在地,她不敢遲疑,立刻伏地爬起,往車站跑去。
黑色的人影沒有跟過來,菁菁坐在車站的椅子上,心還在“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再看看自己,衣服濕了,鞋跟掉了,腿也崴了,一動就疼。
她望著來來回回的車,鼻子忍不住一酸,可回想起和啟明一起坐公交的日子,還是忍不住漾起了甜甜的笑。要是啟明在我身邊,就不會遇到這倒霉事了。
“滴滴!”她忽然聽到兩聲喇叭聲,似乎是沖她按的喇叭。
她抬頭一看,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停在了她的面前,她下意識地往后躲了躲,以為是那個黑影追來了,待車窗搖下來,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越群。
“菁菁!”越群看菁菁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便喊了一聲。
菁菁看看自己的模樣,覺得有些尷尬,便說:“我在等車,你走吧!”
越群見她衣服濕了,鞋跟斷了,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便下了車,問:“怎么了?沒帶傘?”
這一問,菁菁不知怎么地哭了起來,單薄的身體也跟著一起抽泣著,越群不禁心生憐憫,二話沒說,便把她扶進(jìn)了車?yán)铩?p> “先擦擦吧?!痹饺哼f給菁菁一包抽紙。
菁菁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擦著,越群實(shí)在搞不清楚狀況,便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菁菁忍住了眼淚,說:“一個黑色的影子沖到我面前,問我現(xiàn)在的院長叫什么……”
越群一聽,現(xiàn)在的院長,這個人知道以前的院長,才會問現(xiàn)在的院長,難道和春夏的失蹤有關(guān)?
“你記得他長什么樣嗎?”越群連忙追問。
“我不敢看,我不敢看?!陛驾家贿呎f著一邊搖頭。
越群望著菁菁,抓住她的手說:“別害怕,有我在?!比缓蟀炎约旱奈餮b脫下來披在了菁菁身上,又慢慢地靠近菁菁,菁菁忽然感覺有一股溫?zé)岬臍庀⑾蛩u來,讓她心跳加速,讓她難以抗拒。
“咔!”的一聲,安全帶系好了。
菁菁尷尬地笑了笑。
越群也笑了笑,發(fā)動了車子,說:“以后就讓我做你的司機(jī)吧!”
菁菁望了望越群,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便撇過臉去望著窗外。一會兒遇到可怕的人影,一會兒遇到好心的越群,這人生的轉(zhuǎn)盤還真是出乎預(yù)料。
“怎么?你不相信我?”越群笑了笑問。
“不是不相信你,是這么帥的司機(jī),怕遭人嫉恨!”菁菁笑了笑說。
“哈哈!”越群笑了笑說:“我還以為你不會開玩笑呢!”
“這不是開玩笑!”菁菁一本正經(jīng)地說。
“別那么認(rèn)真嘛,難得看到你笑。”越群望著菁菁說。
菁菁笑了笑說:“我可是很愛笑的?!?p> “可我第一次見你,是這個樣的?!痹饺赫f著做了個氣勢洶洶的表情。
菁菁被逗得“咯咯”直笑。
越群望了望菁菁,說:“還是笑起來好看?!?p> 菁菁不好意思地收住了笑容,緋紅的臉頰像盛放的紅色郁金香,有一股讓人沉醉的力量。
窗外是茫茫的大雨,車內(nèi)卻是春風(fēng)醉雨。菁菁忽然覺得,坐在她身旁的這個男人和他冷酷的外表并不相符,他的內(nèi)心應(yīng)該是無比柔軟與細(xì)膩的。
快到家了,菁菁說:“你就把我放在這個路口吧?!?p> “你都摔成這樣了怎么回家?”越群不無擔(dān)心問。
“沒事兒,我能行?!陛驾颊f:“只是別讓奶奶看見,她會擔(dān)心的?!?p> 越群聽了便繼續(xù)往前開,一直開到菁菁家樓下,“我來背你?!痹饺赫f著便下了車,給菁菁開車門,再把披在菁菁身上的西裝蓋在她的頭上擋雨。
菁菁有些猶豫,不好意思讓他背。
“想什么呢?快上來吧!我還在淋雨呢!”越群說。
菁菁望著越下越大的雨,越群的背都快濕了,便小心地趴了上去。
“真看不出來,你還蠻重的!”越群笑了笑說。
“那我今晚不能吃飯了?!陛驾夹α诵φf。
“開個玩笑,你可別餓著?!痹饺盒α诵φf。
“你家在幾樓?”越群一邊喘著氣,一邊問。
“快了。”菁菁偷笑著說。
“到了嗎?”越群有氣無力地問。
“再不到就要上天臺了!”菁菁說。
“六樓!”越群放下菁菁,一看門牌,差點(diǎn)兒沒暈倒。
“我可沒強(qiáng)人所難,是你非要背我的?!陛驾颊f著,忍不住笑了。
越群也忍不住笑了,說:“以后要租房就租有電梯的!”
“難道我要天天崴倒,天天要人背不成?”菁菁說完,兩人又笑了。
進(jìn)了房門,整個家一目了然,客廳、臥室、廚房、衛(wèi)生間,雪白的墻壁,簡單的家具,只有陽臺的幾盆花花草草算是裝飾。
菁菁望了望越群,說:“快坐吧,我這兒可不比你家,別嫌棄就行。”
菁菁準(zhǔn)備給越群倒茶,可越群卻一把抓住了菁菁,然后把她扶到了沙發(fā)上,說:“還是你快坐吧!”他自己則蹲在地板上,脫下了菁菁的鞋子。
菁菁嚇了一跳,縮回了腳,說:“你要干嘛!”
“看看你能不能走路了?!痹饺合肓讼雴枺骸坝屑t花油嗎?”
菁菁愣了愣說:“在電視下面的抽屜?!?p> 越群找到了紅花油,先小心地倒在手上,再耐心地搓在菁菁的腳踝處,問道:“疼嗎?”
菁菁望著越群的一舉一動,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越群手心的溫度透過紅花油熨貼著她的腳踝,又蔓延到她的身體,那種她從未體驗(yàn)過的溫度竟讓她忘了所有的痛。
“疼嗎?”越群望著她。
菁菁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今晚睡個好覺,明天就能走了!”越群笑了笑說。
菁菁望著越群,心里有說不出的溫暖。
“那,我先走了。”越群說著,放下了菁菁的腳:“你就坐著,不要動。”
菁菁坐在沙發(fā)上,望著略顯緊張的越群。
“記得吃飽了再睡!”越群說完了,門便關(guān)上了。
越群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臉頰發(fā)熱,心跳加速,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怎么會如此緊張?
菁菁依舊坐在沙發(fā)上,仿佛可以聽到門外越群的呼吸聲。
“咚咚咚咚……”下樓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了,汽車發(fā)動了,越群走了。
菁菁望著空蕩蕩的房間,一切又恢復(fù)了原樣,只是越群的西裝還在自己身上,他的體溫,他的氣息,讓今晚變得與眾不同。
菁菁搖搖腦袋,腳上的傷痛和那雨中的黑影容不得她胡思亂想,她望著孤零零的自己不禁又害怕起來了。
而今晚對于越群來說也是與眾不同的。他從來沒有背過一個女孩上六樓,他從來沒有給一個女孩搓過腳踝,就連他很介意的紅花油也變得親切起來,它們在車廂里肆意地彌漫著,席卷著你的一呼一吸,直至成為你存在的一部分。
這一切都讓越群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菁菁地笑容,菁菁的聲音,就這樣縈繞在他的腦海里,讓這個雨夜充滿了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