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夜晚。
一間酒館,少數(shù)的幾個客人正在喝酒吃肉。這些人中,有一人一襲黑衣,頭發(fā)披散,面窗而坐,背對著其他客人。
“客官,那邊的幾位客官請你喝酒?!钡晷《徒o那黑衣人一壺酒。
“多謝?!蹦侨伺e起酒致謝,也不回頭。
送酒的那桌有四個人,其中一個人走了過來是,說:“兄臺,這么晚了在這里相遇,交個朋友可好?”
“不必?!蹦呛谝氯苏f。
“兄臺,你這把劍不錯,讓我看看。”來人依舊厚著臉皮套近乎,也不等黑衣人同意,便伸手抓向那把劍。
黑衣人出手抓住了那人的手,那人也非等閑之輩,一個翻腕甩開對方的手,之后一掌,直劈向那黑衣人。那黑衣人一個掌刀,后發(fā)先至劈開對方的手,而后又是一掌打向那人胸口。
“你果真是李無歡。”被擊退的人說。
李無歡看了看身旁的劍,看來以后劍也要包一下了。李無歡在心里嘆了口氣,連日來一直晝伏夜出,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只好拿起劍迎上對面四人。
對面這四人像是小門派弟子或者江湖散修,畢竟靈山劍派距此千里之遙,真正的高手還未趕來。李無歡已經(jīng)清楚對方實力,也不戀戰(zhàn),放出四道陰氣攻擊對方四人識海,那四人一時錯亂,李無歡連出四劍,招招入骨,雖不至于害命,但那四人已無再戰(zhàn)之力。
此地不宜久留,李無歡迅速趕往郊外荒山。尋到一僻靜處,打坐調(diào)息。
自從查清父母之事后,李無歡的戾氣越來越重,體內(nèi)氣海時常翻騰,陰戾之氣和正道靈氣的沖突越來越強烈,還好李無歡有陳長老傳授的陰陽和氣卷,懂些陰陽五行相互調(diào)和之法,所以才緩解了不少。只是這終究只是輔助,并不能解決病根,李無歡如今心中一片陰暗,如何能容得下天地間的浩然正氣,可即便如此,李無歡也不想將一身正道靈氣盡數(shù)劃去,因為害怕!
李無歡害怕自己散去一身正道靈氣,便會被陰戾之氣吞噬,到時候殘酷嗜血,徹底墮入魔道。如今唯有每日清晨,伴著朝陽初升、雨露未干,打坐修行,與天地同在,才能獲得片刻心靜!當(dāng)年青木祖師爺?shù)募t顏知己踏遍千山,歷經(jīng)萬難,終于修成了仙魔合一,不知是何等境界。想來那女子最后打贏了青木祖師,和青木祖師一起魂歸大地,雖生不能相守,但死卻能同穴,應(yīng)該也是幸福的,一生苦心終究沒有白費。
李無歡調(diào)息完畢,繼續(xù)前行,來到一片墳地之中,他有一個承諾要完成。
李無歡一劍劈開一座古墳,那墳的周圍似乎釘了四根桃木,像是封印墳中人。李無歡一劍劈斷四根桃木,而后掀開棺蓋,里面躺著一具尸骨,早已化作骷髏。李無歡從懷里拿出驅(qū)鬼煉心圖,滴血激活,而后放在那具骷髏之上。
不錯,李無歡曾答應(yīng)這驅(qū)鬼煉心圖中的鬼王,帶他找到自己的尸骨,還他自由。當(dāng)年,不知是哪個惡道殺了他,剝了他的皮做成這驅(qū)鬼煉心圖,還封印了他的尸骨。如今這圖中鬼王修行百年,又不斷飲人精血,終于修成了自我意識,不受圖上封印限制,只要找回自己的尸骨,便能重化人形。李無歡不知他自由后,是否會害人,但既然答應(yīng)了他,就要做到,何況當(dāng)日在百田鎮(zhèn),他留自己一命,自己也該還他恩情。
那墳地劇烈震動起來,黑氣暴漲,不斷有惡靈呼嘯而出。
“轟!”他終于破土而出,重聚人形,黑氣之中,她狂笑起來:“哈哈哈哈!”
這聲音,難道是女子。
人影從黑氣中走來,越來越近。李無歡看清了,還真是女子,那身爛透了的衣裳好歹遮住了她的身體,和她脖子上的白皙精致的面容有些格格不入。
面色慘白,不施粉黛,但依舊不能掩蓋她的美貌。想來也是,不管什么惡道都會挑選年輕貌美的女子的皮作為材料吧,只是可惜的這女子困苦百年。
“我美嗎?”剛出土的女子嫵媚一問。
“少了幾分血色。”李無歡說。
“哈哈哈!”那女子大笑幾聲,“困了百年,我終于出來啦,可惜當(dāng)年的仇人早已死了,再無機會親手殺他!”
想來也是可笑,當(dāng)初不知是哪個惡道做的孽,自己都死了,這惡果卻還留在世上。真是人命不長久,禍害遺千年!
“那你現(xiàn)在,最想做什么?”李無歡問。
“我,想喝酒吃肉,再睡個男人,然后再把男人也吃了!”
困了百年,倒是狂野不少,不過李無歡清楚,她的身體畢竟已經(jīng)死了,和龍虎山上的無香大當(dāng)家一樣,他們的身體感受不到酒肉的味道,當(dāng)然也感受不到男人,有的只是對生命的貪婪。若想重新活一次,要么找一個活人,占據(jù)她的身體,要么再苦修百年,機緣巧合或許會得到重生之法。前者,想找一個與自己相配而且意志薄弱的身體談何容易;后者,要修行到什么樣的程度,才能重獲生命?
“日后想如何,皆是你自己的事,從此你我兩不相欠,我們各走各的路?!崩顭o歡說。
“這么絕情啊,小道士,要不要留下試試姐姐的身體?”這死鬼女人挑著李無歡的下巴,嫵媚一笑。
“不必?!崩顭o歡挑開那鬼女的手。
鬼女一把抓住李無歡的手,往自己方向一拉,另一只手直攻喉嚨。李無歡一手翻腕抓住鬼女的手,另一只手抓住攻向自己喉嚨的爪。兩人四手相對,掌力比拼,陰氣爆發(fā),皆后退數(shù)步。
空中的百鬼肆意飛舞,他們本來被困在驅(qū)鬼煉心圖中,然而此刻那圖已毀,他們又重獲自由,此刻環(huán)繞地上兩人飛舞,不斷呼嘯,像是在喝彩!
“小道士,不錯嘛,法力見長啊?!惫砼f。
“彼此彼此。”李無歡早想到要和她過幾招,當(dāng)然自己也不怕她。方才兩人過了幾十招,不分勝負,于是各自罷了。
“如今你被通緝,是想回靈山劍派求饒認錯,還是去厲血門或者龍虎山求他們庇佑?”
這個問題,李無歡也想過,答案就是兩者皆不是。前者,回靈山劍派,當(dāng)著天下人的面說那根鳳骨禪杖是假的,自己和厲血門勾結(jié)陷害靈山劍派,這么不要臉的話李無歡說不出口,何況若真的如此,即便求得靈山劍派饒恕,也對不起厲血門了。后者,厲血門掘墓煉尸,李無歡覺得有損陰德,而龍虎山畢竟是山賊,雖然李無歡已經(jīng)知道龍虎山的真面目是西陲一帶最大的軍器商和靈藥商,但隨便劫持路人上山畢竟不對,所以李無歡既不想進厲血門,也不想上龍虎山,至少現(xiàn)在不想。
“我要找到鳳骨禪杖!”這是李無歡的答案。找到鳳骨禪杖,和靈山劍派的玄竹掌門談判,他若能拿到鳳骨禪杖,就能公示天下,則謠言自破,作為交換他也一定會同意撤銷自己的通緝令。
“果然是血性男兒,我還以為你會逃呢?”
“哼?!崩顭o歡淡淡一笑。
跑得遠遠的,李無歡不是沒想過,只是李無歡不想躲一輩子,退縮的人永遠只能活在見不得人的小角落里,所以李無歡不逃,選擇為主動出擊、奮力一搏!
“也罷,你我就此別過吧,不知是否還有再見之日?!惫砼f。
“就此別過。”李無歡抱拳,想了想又說:“若真有再見之日,怎么稱呼你呢?”
“我的名字,早已記不清了,就叫我‘百鬼姬’吧?!?p> “好?!北贿@百鬼環(huán)繞,尊奉為王,‘百鬼姬’這個名字倒是很適合。
李無歡脫下黑披風(fēng),遞給百鬼姬,方才一番打斗,她的衣服更破了。百鬼姬也不客氣,拿過披風(fēng)披在身上。
“多謝?!卑俟砑дf。這百年來,被困在圖中,也曾求過不少人,但最后只有這少年找到了自己尸骨,放自己出來。
“告辭?!崩顭o歡說。
百鬼姬現(xiàn)在的身體,是用自己的人皮包裝出來的,里面是一具空的骷髏,將來的修行歷程必然艱辛,當(dāng)然這些李無歡都管不了了。而李無歡,被江湖和朝廷同時通緝,將來必定也是兇多吉少,而這些百鬼姬也管不了。
兩人各走一邊,各奔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