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照楚國的律法,未曾報出官秩的夏桓是必須在門口等待縣令的。然而,眼前的這位縣丞,卻是直接引著夏桓,進了縣衙當(dāng)中。
“公子少坐,我這就去稟報我家大人。”縣丞再度低眉順眼地行了一禮之后,便向著后衙疾步而去。
很快,一個面容有些清瘦的中年男子,便從后衙當(dāng)中跑了出來。
“下官潁上縣令林牧,見過夏公子。不知有何可以為公子效力之處?”
看著同樣低眉順耳的潁上縣令,夏桓冷笑道:“呵呵,公子。”
先前,夏桓已經(jīng)將自己的名號報上去了。從壽都發(fā)出的公文定然也是先先于他一步到潁上的。
身為潁上縣令,這個林牧,竟然不稱自己為殿下,反稱公子,要么是沒好好看公文,要么就是連公文都沒看。
由此可見,皇室在這里的統(tǒng)治,已經(jīng)衰落到了何等地步。
“本公子找縣令大人,倒也沒有其他的事,只是想問一問,本公子的府邸在哪里?”
夏桓的臉色,已經(jīng)陰沉得幾乎可以滴水。只可惜,眼前的這縣令,低眉順耳,沒能看在眼里。
潁上縣令依舊帶著幾分討好的味道說道:“不知公子是哪家后輩,下官若是知道,定然也是可以幫到公子的?!?p> “壽都夏氏?!?p> “壽都夏氏……”林牧口中輕輕念叨著,同時腦海也在回憶著,潁上縣城之中,究竟有哪家是這個所謂的壽都夏氏的。
不過,僅僅是片刻之后,林牧便冷汗淋漓地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罪臣不知殿下駕臨,望殿下恕罪!”
“怎樣,想起來了?我還以為,潁上縣,未曾收到父皇的詔書呢!”夏桓語氣平淡,但任憑任何人聽在耳中,都不由得寒蟬若驚。
“有收到!有收到!”潁上縣令林牧飛快地點頭應(yīng)道。
可是,接下來,還不等夏桓開口,跪在地上的林牧卻是又忽然大哭了起來。
“殿下,罪臣盼您盼得好苦?。 ?p> 林牧那涕淚聚下的模樣倒是逼真至極,要么是真情流露,要么就是演技太好。
不過,兩者之間,夏桓倒是更傾向于前者。畢竟,在這也算權(quán)貴遍地的潁上,一個小小的縣令,幾乎形同虛設(shè)。
但是,明白不一定就代表可以原諒。一個縣令,即便權(quán)勢不如當(dāng)?shù)厥孔澹潜肮サ竭@個地步,著實令人惱怒。
夏桓雖然沒有開口,但是那林牧反倒是哭得更大聲了。
“殿下,您不知道?。∽锍寄耸呛砍錾?,得以陛下賞識,方才竊得這富裕之地。本以為三生有幸,卻不想這卻是一份苦差事??h城之中,違法亂紀(jì)之象,遍地皆是,罪臣也想管教,可是,那些人,今天一個九卿,明天一個三公。罪臣哪里得罪得起??!”
夏桓沒有急著先責(zé)罰這林縣令,而是說道:“說說看,這潁上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莫要告訴我,你在這待了這么久都不知道原因?!?p> “喏!”林牧應(yīng)了一聲,隨后更是將一切,娓娓道來。
原來,潁上之所以變成這般,并非僅僅是夏桓起初所想的那般,龍子相爭,又無人可以壓制權(quán)貴。
一切的病根,卻還可以追溯到楚太祖時期。
那時候,夏氏權(quán)柄與日俱增,當(dāng)時的楚皇,也就是霸王項羽之子,在心腹的勸說之下,幾番欲除夏氏而后快。
太祖也很是清楚這點,早早地就開始準(zhǔn)備取項代楚。
而想要稱帝,沒有士族的支持是根本不可能的。
太祖作為楚國商道的發(fā)掘者和掌控者,自然也將目光著力在商道之上。許諾了那些士族大量的好處,這潁上,便是其中的最關(guān)鍵一環(huán)。
商道逐利,早已被勾起貪心的士族自然站在了太祖一邊。令太祖,成功地取項代楚。
不過,貪心如虎,夏桓都知道其中的危險,那位穿越者太祖,怎么可能不清楚?
只可惜,夏氏建國初期,外患大于內(nèi)憂,太祖的精力基本都放在了國外。這也使得,士族在潁上的種子開始發(fā)芽。
等到國境稍穩(wěn),還未等太祖著手內(nèi)患,便因為舊傷復(fù)發(fā)而離世。
接下來的事情,夏桓便大體能猜測得到了。
太祖離世,楚國再度動蕩了起來。新皇,也就是他的父親夏澤,不得不繼續(xù)親征平亂。
等到坐穩(wěn)了皇位,細(xì)細(xì)數(shù)來,距離當(dāng)年已經(jīng)十余年過去了。士族貴胄,也在這潁上扎穩(wěn)了根。
再想除之,就必須要考慮是否會引來嚴(yán)重的反彈了。
至于楚皇為何會將夏桓他這么一個還不及弱冠之齡的皇子分封到這兒,原因也是顯而易見的。
世人眼中,他是楚皇最小的兒子,又是嫡皇子,深得楚太后喜愛,是個被寵溺的孩子。當(dāng)初他就封之時,滿朝大臣也皆認(rèn)為這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罷了。
既然是玩鬧,一不小心犯了什么錯,楚皇也有足夠的理由保下他。令那些士族貴胄無話可說。
而且,不僅楚皇夏澤有放任他隨意處理潁上的意思,之后,他的那位太子哥哥,似乎也是對潁上頗為不滿。
現(xiàn)在看來,十里長亭之中,那位太子哥哥,又是給人,又是撂下承諾,必然也是在提醒他。
輕吐一口濁氣,明白了一切的夏桓,看那林縣令的眼神,也是略微緩和了幾分。
連楚皇夏澤都不能直接插手的問題,憑他一個沒有根底的寒士,又能解決什么?
“我明白你的苦衷,起來吧?!毕幕笓]揮手說道。
“謝殿下!”起身的林牧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他知道,今天的這一關(guān),或許已經(jīng)過去了。
不過,看著位殿下的神情,顯然是對那些權(quán)貴已經(jīng)不滿到了極致。
加上潁上的那些權(quán)貴之家,早已囂張跋扈慣了,日后沖撞這位小皇子是必然的。
現(xiàn)在,他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在小皇子與那些貴胄之間發(fā)生沖突的時候,接著明哲保身了。
相比于林縣令的煩惱,夏桓所需要考慮的就更多了。
潁上勢力,犬牙交錯,錯綜復(fù)雜。
這些士族當(dāng)中,不但有曾經(jīng)楚國的老牌世家,同樣有著如今鼎盛當(dāng)紅的兩大豪門,景氏和季氏。
不論是哪一方,就他這么一個沒有真正實權(quán)的皇子,想要扳倒一方在潁上的根基,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所以,夏桓現(xiàn)在的當(dāng)務(wù)之急,乃是重整綱紀(jì)。讓那些士族,還有那些普通的百姓知道,這潁上縣,不是士族的玩具,還在楚皇的王化之下。
不過,即便是要做到這一點,也不容易。
潁上牽扯的利益太大,而且,大多抱成一團。就是朝堂之上,斗成一片的景氏和季氏,在潁上這方面,也有著絕對的默契。
連楚皇夏澤都不敢輕易插手的潁上,憑他夏桓當(dāng)真有實力改變當(dāng)前這一現(xiàn)狀嗎?
想要重整綱紀(jì),難,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