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七司衙門時,天都快亮了。
素素聽到步安開門的聲音,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忙前忙后伺候自家公子洗臉洗腳。
步安任由這小丫頭蹲在地上幫自己搓著腳丫,沒頭沒尾地感慨道:“素素啊,還是你最好?!?p> 素素被他夸得開心,臉上笑意忍都忍不了。
“外頭那些家伙,都是些見風使舵的,見了銀子就干勁十足,可剛吃點苦,又都打起了退堂鼓?!辈桨卜藗€白眼,心說你特么真把自己當名士了,說話都帶押韻的!
“公子啊……”素素停下了動作,認真道:“你不是說世上的人都這樣嗎?有便宜占唯恐人后,枉送死絕不爭先……是不是便宜沒給夠?”
這小貓妖學得倒挺快,理論還能聯(lián)系實際了,步安笑笑道:“道理是這個道理,可要是總給好處,往后沒了好處就使喚不動了。你是沒聽說過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啊?!?p> 素素一邊拿布巾幫公子擦干凈腳,一邊好奇道:“那又是什么意思?”
“你想啊,我要是隔三差五就念一首詩犒勞他們,等他們養(yǎng)成了習慣,哪天我寫不出詩來了,反而變成欠了他們似的。”步安仿佛看到洛輕亭和瞎子他們朝著自己伸手,一臉刻薄地問:詩呢?給我們的詩都被你藏哪兒去了?
“公子怎么會寫不出詩呢?”素素一臉輕松,大概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當然會寫不出,你是不知道,我那幾首詩都是做夢夢見的!”步安無奈道。
“素素知道的?!毙⊙绢^答得理所當然。
步安隨口“嗯”了一聲,突然認真道:“素素你說什么?你知道的?”
“公子你忘啦?上回在柳店鎮(zhèn)上,你就是這么告訴樓姐姐芳姐姐的,素素都聽著呢?!毙∝堁^也不抬地答道。
步安覺得她這話有點不對勁,以他對素素的了解,這丫頭是單純,但好像沒這么單純,當下板著臉道:“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說實話,你怎么知道的?你知道些什么?”
素素似乎被他嚇到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委屈道:“公子就是說過的嘛,素素都記著呢……”
步安被她一哭又心軟了,覺得自己大概太敏感了,尤其是知道三月里有幾位不世出的高人在越州失蹤后,越發(fā)覺得自己的穿越有點貓膩,而這小丫頭老說她害了自己,說不定真知道些什么。
他陪笑著擺手道:“算了算了……是我不對……不該冤枉你的……下次給你買貓罐頭……”
“貓罐頭是什么?”素素臉上還掛著眼淚,就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問。
步安微微一怔,心說你怎么就這句聽進去了,含混道:“是個很好吃的東西?!?p> 素素破涕為笑道:“公子可不許耍賴?!?p> “什么???”
“貓罐頭呀?!?p> “這里買不到嘛……”
“不管,公子都答應了的?!?p> 步安光著腳爬上了床,假裝什么都沒聽見。
……
……
隆興二年六月,對步安來說,似乎是個注定缺覺的月份。
先是初一那天被鄧小閑拍著門吵醒,接著是初二早起擬定捉鬼人家的名單順序,到了初三,本以為蹭了一夜鬼氣,可以一覺睡到中午,誰知道剛睡下去沒多久,就被吵醒了。
素素哭喪著臉說:“門外有個兇巴巴的大姐姐,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見公子,說誤了事‘你這小童子’擔不了責?!?p> 步安揉著眼睛穿衣服,心說,我哪兒認識什么兇巴巴的大姐姐,無外乎是公孫龐或者步鴻軒那個蠢兒子叫來的幫手。
他也不敢托大,喊醒了鄧小閑和惠圓,說“大概有仇家上門了”,才領著兩人一起去開門。
衙門大門一開,外頭真站了一個女人,跟晴山差不多年紀,長得也很美,穿一身很考究卻有些反季節(jié)的孔雀藍襦裙,倒沒有素素說的那么兇巴巴,只是神態(tài)很自信,看人的眼神有種居高臨下的派頭。
步安睡到一半被吵醒,心情不佳,也懶得跟她廢話,開門見山道:“你是哪個派來的?”
襦裙女子微微一愣,旋即鎮(zhèn)靜下來。
她似乎深諳搶話鋒的技巧,知道碰上這種問題,一回答就落了下風,應該置之不理,拿問題再問回去。
“你就是步執(zhí)道?”襦裙女子嘴角彎起的角度很有玄機,恰好介于冷笑和微笑之間。
“你又是誰?”步安這么問,就是承認了自己是步執(zhí)道,但沒有明著回答,就保持了氣勢上的先手,當然他是無意的,正缺覺呢,哪兒來對方那么多心思。
兩人這么來來回回,鄧小閑也從半醒不醒的狀態(tài)里走了出來,等看清眼前這個女人時,猛地一激靈,驚道:“花姑娘……”
步安心說,你這道士怎么逮著女人就要調(diào)戲啊,你又不是日本鬼子,花姑娘你個大頭鬼??!
他正嘀咕著,卻見襦裙女子朝著鄧小閑瞄了一眼,絲毫沒有動氣,反而笑了笑說:“你就是鄧小閑吧?我見過你?!?p> 這個場景給了步安一點錯誤的提示,他“哦”了一聲,指著襦裙女子道:“你是春燕樓的!”
被叫了“花姑娘”都不動氣,還說見過鄧小閑,穿得又這么考究富貴,不是春燕樓的,還能是哪兒的。
襦裙女子這下終于繃不住了,冷冷地看著步安道:“你是故意拿我尋開心嗎?”
鄧小閑也湊近步安耳邊,輕聲道:“這女人姓花,是玲瓏坊的東家?!?p> 步安聽得直翻白眼,也虧得他反應快,連忙擺手解釋道:“弄錯了弄錯了!都怪我初到越州,玲瓏坊,春燕樓,總是搞錯掉!哈哈哈,搞錯掉了!我想說你是玲瓏坊的!”
襦裙女子忍著心頭怒火,板著臉(這下真的兇巴巴了)道:“這就是步公子的待客之道嗎?”
“都說了是誤會嘛,請進請進!”步安笑嘻嘻說著,做了個請的姿勢,把對方往前廳領。
既然這女人是玲瓏坊的,他也就知道她為什么過來了。準是晴山請辭時說要來鬼捕七司,作為玲瓏坊的東家,臺柱子被人挖走,興師問罪來了。
結(jié)果罪還沒問到,就先被調(diào)戲了一番,能沒有氣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