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夜里風(fēng)大,這一路上也沒用過一頓像樣的晚膳。奴婢服侍您進去給您弄點您平日里愛吃的吧。”紫娟從車?yán)锬贸鲆患\粉色的披風(fēng)徑自給蕭婉披上了。
蕭婉沒有應(yīng)答,此時她正好看到前面的一輛馬車?yán)铮蚧菡钪鴮m人的手艱難地一步一步走下車來。
蕭婉抬手制止了紫娟為自己系著披風(fēng)的手,向前快走了幾步到了沈惠的身邊。
正扶著沈惠的宮女最先看到了蕭婉,她也沒有收手,只是立刻彎腰行禮道:“參見四公主殿下?!?p> 沈惠聽到動靜,停下腳步側(cè)過頭,眼看著雙手上下疊放好就要曲膝福身。
蕭婉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扶住了沈惠要拜倒的身體道:“良人如今身份不同了,見了我怎還與昨日一般?”
沈惠許是昨日里動了胎氣,氣色瞧著有些蒼白,一雙眼睛眼波流轉(zhuǎn),可是沒有了靈動卻帶了一絲悲涼。她抬眼看了看蕭婉,小聲恭敬道:“臣妾不過蒙皇上一時錯愛,公主您身份尊貴,自是與臣妾不同的?!?p> 蕭婉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惠,適才沈惠的一席話讓她感到十分悲傷,甚至是有點絕望。這樣的沈惠與昨日里見到的已然不同,昨日里雖看著面容也十分憔悴,但目光溫柔可親。現(xiàn)如今這雙透著溫暖的眼卻灰敗無神起來。
蕭婉注意到沈惠衣衫單薄,秋季里夜晚要涼許多,沈惠的唇都凍得有些發(fā)紫。她蹙眉飛速地解下了方才還沒系好帶子的披風(fēng),親手幫沈惠披上了。
她手法生疏地系著帶子,邊怒斥道:“良人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身邊伺候的連加件衣裳都不曉得!”
身旁名喚清兒的小宮女一陣哆嗦,立刻下跪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沈惠只覺得眼前這個四公主與自己往日里在香蘭殿當(dāng)差時見到的全然不同。她從她身上看不到以往的那些暴虐乖戾,劍拔弩張。一時間她完全反應(yīng)不過來,只呆呆地站著,任由蕭婉擺弄。
“公主!這事兒哪能您來做?讓奴婢來吧?!?p> 蕭婉系著披風(fēng)的繩結(jié)正感到苦惱,紫娟適時地出聲幫她解了個圍。
蕭婉順勢松了手,讓紫娟上前擺弄去了。她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卻見清兒仍舊跪伏在地上。她嘆了口氣道:“起來吧,往后在良人身邊侍奉,只盼著你能多盡點心。”
清兒哆嗦著磕了頭,連聲道謝后站了起來。
“公主……”紫娟利索地用披風(fēng)的帶子系了個漂亮的繩結(jié)后退回到了蕭婉身邊,沈惠從愣神中緩過勁來,輕蠕了下嘴唇。
蕭婉知道沈惠在躊躇和疑惑什么,她淡笑著道:“天色已暗,不如良人與我一道進去吧?!?p> 一直站在門口也惹人注目,時不時有太監(jiān)和宮女從邊上匆匆走過屈身行禮。沈慧畢竟也是宮人出身,待久了實在不自在,于是點點頭隨著蕭婉踏進了行宮。
一路上,兩人隨意寒暄著。沈慧抬眼瞄了瞄走在面前提燈照明的兩個宮女,最終還是忍不住靠近蕭婉身邊輕聲開口,那聲音小的只有湊得極近才能聽得清。
“公主……請恕臣妾冒昧……您似乎向來對妃嬪們都……為何對臣妾……”
蕭婉聞言笑了笑,到底是問出來了,她停下腳步側(cè)目,沈慧習(xí)慣性地保持著下人的姿態(tài)微低著頭,蕭婉原本身量就要高些,這下只能看到沈慧挽起的發(fā)髻里斜插的一根桃木簪。簪子樣式老舊,但是卻異常光亮,也不是什么貴重的玩意兒但看得出打磨這根木簪的人十分細(xì)心。
“良人莫要誤會,我的母妃也只是個妃嬪……我只是……”蕭婉話說到一半頓了頓,她不打算繼續(xù)說下去了,倒不是因為旁的,只是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得清,多年來執(zhí)拗地占據(jù)鳳儀宮,也不顧外面的閑言碎語,長此以往地和后宮中的妃嬪們爭斗不休。曾經(jīng)她對此樂此不疲,可如今回想起來,似乎自己做的那些事都變得愚蠢可笑起來。她只是蕭桓的女兒,若真要說有什么針對她們的理由怕也只是把某些人的無情歸咎到那些如花的美人身上。后宮佳麗三千,蕭婉看著她們得寵時的頤指氣使,又見證了她們的枯萎凋蔽。實在是諷刺得很,以往感受到的那種報復(fù)式的快感,此刻想著卻替她們感到惋惜和可悲。
“公主?”見蕭婉半晌不說話,沈慧小心地抬起頭疑惑道。
蕭婉回過神輕笑,“我瞧著良人的發(fā)飾頗為獨特,倒不知是出自哪位匠人之手?”她轉(zhuǎn)移了話題,伸手想要去觸摸沈慧發(fā)間的桃木簪。
不料沈慧確實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般,迅速地后退了幾步。
蕭婉皺起眉,周身的氣氛像是凝固了。
“這……這不過是個普通的木簪子,臣妾進宮之前隨意找了個人打磨的,想著總能有幾件像樣的首飾。”沈慧自覺失禮,連忙慌張地解釋道。
被送進宮的宮女雖說是下人但私下里也會和妃嬪們一樣互相攀比著自己的出身或者隨身攜帶的一些物什。蕭婉雖然對剛才沈慧的行為感到奇怪,但也不疑有他。她笑了笑擺擺手道:“良人這隨意找的人可算是費了番工夫了。”
沈慧低著頭,抬手撫上發(fā)間的桃木簪,苦澀地一笑。
是夜,蕭婉獨自坐在窗邊也沒有點燈,只是借著灑進屋里的月光徑自給自己泡著茶水。
長久不曾離宮,加之心思有些煩雜,她難以入眠。紫鵑早早被她打發(fā)下去休息了,今夜她莫名地想要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因此連個守夜的宮女都沒留下。
這里是麓山行宮中的一個小院落,雖說沒有鳳儀宮的富麗堂皇,但讓蕭婉舒心異常,尤其是院落中栽種著幾顆四季常青的古樹,即便在秋季也照樣枝繁葉茂,她不由想起鳳儀宮里的一片狼藉,微微嘆了口氣。
蕭婉單手執(zhí)起壺把往杯子里斟了一杯茶水,水是半個時辰前紫鵑放到炭爐上燒好的,如今怕是有些涼了。她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有些苦澀,她頗感無奈地把杯子放下,茶是好茶,卻被她的沖泡給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