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瞳不置可否,只是靜靜地立在身后。手背上的雨點慢慢匯集起來順著腕子向下流,外衣有些潮了,涼涼地緊貼著自己的皮膚。他看著蕭婉笑得張揚明媚的樣子,可從那雙笑出淚水的眼里卻看不到一絲的喜悅。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直到酉時將近,狩獵大賽結(jié)束還未有要停的跡象。
蕭婉踩著被雨水浸得濕軟的地,一步一步朝圍獵場走。
蕭桓早已等在那里,身邊的公孫茹媚態(tài)依舊。只不過在蕭婉上前行禮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后徑自笑了笑。
蕭婉面容冷漠,行了禮之后便由紫娟攙著退到了一邊。墨瞳如其余太監(jiān)下人一般,手里執(zhí)著一把油紙傘罩住蕭婉,自己則站在雨里,細密的雨絲不消片刻便將他的頭臉淋了個遍。
趙明川站在一眾大臣之中,他是個武將,身材要略高大些,再加上眉眼出眾,在人群中一眼便能注意到。蕭婉側(cè)目的時候正巧對上了趙明川的雙眼,那雙眼里透露著顯而易見的關(guān)心。
蕭婉嘲諷地沖他一笑,別過了臉。
“皇上!皇上您瞧!回來了!”
王順尖細的嗓音一出,眾人便都朝前方看去。蕭婉心下一緊,面色也隨之一變,她有些不敢抬頭,也不愿抬頭去看。
馬蹄聲由遠及近,蕭婉聽到有人翻身下馬的聲音,緊接著是熟悉的嗓音響起。蕭婉終是抬起了頭。
“兒臣參見父皇?!?p> “好好好!湛兒回來了!”蕭桓朗聲大笑。
蕭婉只覺得心口處有些空落落的,蕭湛是最早回來了,馬鞍處密密麻麻掛著些小的獵物。沒一會兒,侍衛(wèi)太監(jiān)們就從后邊拖過來一個麻布袋,里頭鼓鼓囊囊的還向外滲著血。
蕭婉在侍衛(wèi)們解開麻布袋的當(dāng)口閉上了眼睛,可她看不到并不代表聽不見。此刻她只聽得紫娟在耳邊驚呼了一聲,并失聲道:“清兒!”
果然是清兒,蕭婉只覺得閉上的眼里酸澀一片,她本能地睜開眼,正好看到蕭桓在王順的陪同下仔細地看著那個躺在麻布袋里已然血肉模糊的清兒。
“嗯……朕的皇兒當(dāng)真不錯,這當(dāng)心一箭毫無偏差?!笔捇割H為滿意地笑著點點頭一邊朝王順擺了擺手勢。
王順會意,喚來了幾個侍衛(wèi)道:“這彩頭已然被三皇子殿下獵得,她能夠死在三皇子箭下也算得榮幸,你們幾個把她拖下去喂了行宮里的獵狗吧?!?p> 幾個侍衛(wèi)領(lǐng)命上前來就要連人帶布袋一塊兒拖走。
“慢著!”
蕭桓有些不解地看著突然出聲的蕭湛道:“皇兒何意?”
那語調(diào)徒然變得威嚴起來,一時間所有人都閉口不言,蕭婉站在雨里,只聽得雨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還有自己的心跳狂烈如鼓。
半晌的沉默之后,蕭湛才開口道:“兒臣只是想著再留她做個憑證,不然一會兒兩位皇兄回來看不到這個彩頭實實在在就在兒臣手里,只怕是要不服,到時父皇您作為兒臣等的父親可要被說成偏袒兒臣了?!?p> 蕭湛說著溫和地笑了起來,那神情就如平常人家里孩子對父親一般。蕭桓有一瞬間的失神,隨即也笑了笑,點頭道:“皇兒所言極是,那便等了你兩個兄長歸來再議。”
蕭婉心底涼成一片,全身的氣力仿佛都被抽干了似的。她善良寬厚的三哥哥,怎么會想到平日里教導(dǎo)她要體恤下人的三哥哥,竟然會在最后爭得了這個“好彩頭”?。?p> “公主!”紫娟覺察到蕭婉有些晃動的身體,便伸手扶住了。
墨瞳撐著傘仍是面色平靜,他低聲開口道:“殿下該相信三皇子的為人,與其在此在意這些浮于表面的現(xiàn)象,不如親自去問問三皇子?!?p> 蕭婉回過頭,墨瞳頎長的身形立在自己身后,高大而挺拔的樣子讓她頓覺心安,她漠然地輕輕“嗯”了一聲。
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工夫,其他參與狩獵賽的人也陸續(xù)控馬而來。
蕭政翻身下馬后見了禮,眼神便掃到了躺在麻布袋里的清兒。雨水浸濕了她的面容,有些凝固的鮮血混著雨水重新被暈染開在臉上緩緩流過,像極了幾條蜿蜒迂回的小溪流。
“嘖嘖。”蕭政繞著麻布袋慢慢轉(zhuǎn)了一圈,徑自鼓起掌來,他笑道,“三皇弟好本事,看不出這平日里彬彬有禮的人也有這般狠辣果決的模樣。”
蕭翊跟在身后,眼神十分復(fù)雜地想張嘴說些什么,但還是什么都沒說出口。
“好了好了,這兒雨大,幾位皇兒今日表現(xiàn)都極為不錯,便先隨朕回行宮,待到明日再論功行賞?!?p> 眾人道了聲“是”便隨著蕭桓離開了。蕭湛垂著手站在原地,在蕭桓轉(zhuǎn)過身去的那一刻,神情突然變得沒落,樣子頹唐極了。
蕭政與他擦身而過,經(jīng)過身邊時低聲笑道:“三皇弟看著可不大高興啊,皇兄本還以為拔得了這次狩獵賽的頭籌你該欣喜才對,否則適才在林間你又何需與我這樣拼了命地相爭呢?”
蕭湛抬眼,蕭政笑意滿滿的樣子灼痛了他的雙眼,他冷笑一聲道:“皇兄既然這么不甘心,適才又為何不向父皇稟報,這當(dāng)心一箭乃是你的杰作?”
蕭政看了眼眾人離去的方向,他笑容不減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三皇弟如此看重,我這個做兄長的豈能不成全你?”
蕭湛聞言不屑地冷哼一聲道:“君子?還請皇兄莫要侮辱了這個詞!”
天色漸漸暗了,回到行宮后蕭婉只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連蕭桓特設(shè)的家宴她也讓紫娟推說自己身體不適而沒有參加,倒是惹來蕭桓的一陣不快。
其實她也真是身體不適,就靜坐了這么一會兒,頭暈?zāi)垦5淖屗狈笎盒摹?p> “公主,公主您多少吃一點兒吧?!弊暇甓酥耄@是她特意去了小廚房磨破了嘴皮子才求得的一碗湯羹。她舀起一勺子吹了吹放到了蕭婉的嘴邊。
蕭婉的唇有些干裂,她的腦袋微微向后撤了撤,輕輕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