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回稟公主殿下，良人是動了胎氣，再加上身子底子虧，這才昏過去。幸而診治及時(shí)，臣下已然為良人施了針，良人已無大礙。”
蕭婉坐在外殿的圓桌邊，她緊拽著自己外頭斗篷下擺的手漸漸松開，隨后脫力般地?cái)[擺手道：“多謝大監(jiān)了，這樣急得找了你來?！?p> 楊忠和忙受寵若驚地道：“公主殿下說這話可是折煞臣下了。臣下這就去開幾副安胎的藥，一會兒讓宮里的姑娘到司藥房去取了來每日煎服即可?！?p> 蕭婉點(diǎn)點(diǎn)頭，吩咐了紫娟隨楊忠和去了，這事?lián)Q了旁人她也不放心，更何況此時(shí)憐兒又不得空。
待楊忠和走后，蕭婉手肘頂著圓桌的桌面支起自己的腦袋，她微合了眼睛，纖長的睫毛在眼瞼下留下一圈弧形的陰影。
“殿下可是累了？”墨瞳看著蕭婉發(fā)間羊脂玉的發(fā)簪，這樣溫潤的材質(zhì)好像尤為適合蕭婉，溫婉恬靜襯得發(fā)絲漆黑如墨像是一匹上好的綢緞料子。
蕭婉閉著眼假寐，“我倒不是累，就是疲乏得很，這也才沒清凈幾日就不消停?！?p> 她說著睜開眼，眼底透露出濃濃的疲憊感，“有時(shí)我倒覺得不回宮也許還好些，在外頭天高路遠(yuǎn)的，對這些個(gè)事也眼不見心不煩?！?p> 墨瞳不語，他想起了那些在驛館里的日子，平靜且安逸，也幾乎讓他忘卻了曾經(jīng)，也忘卻了自己。回想起來，那段日子竟也令他無比懷念。
蕭婉回頭看了墨瞳笑道：“其實(shí)我也算不得什么善心人，只是既然見到了，碰上了，不厭煩那便就幫了。若是隔得遠(yuǎn)了，管不著了，那便也就不幫了?！?p> 墨瞳眼瞼微垂，對此不置可否。
“公主殿下，良人醒了！”
兩人相顧無言，憐兒卻從內(nèi)殿里小跑著出來了。
蕭婉回神后點(diǎn)頭側(cè)目，“良人既然蘇醒，那本公主便去看看?！彼f著站起身，隨后又對著墨瞳說道：“墨瞳，你在此等我，若是紫娟回來，就讓她把抓好的藥送進(jìn)來，我親自看了交到憐兒的手里才放心。”
墨瞳微點(diǎn)了頭，男子本就不可隨意進(jìn)入后宮嬪妃的宮殿，更何況還是宮殿中嬪妃就寢的內(nèi)殿。于是站在外殿等待也是無可厚非。
蕭婉自從有了墨瞳以來，就一直對他有著一種超乎尋常的信任感，說不清道不明。她放心地大步向著內(nèi)殿走去。
殿內(nèi)的床榻上，沈惠由憐兒攙扶著背靠著軟墊半坐起了身。見了蕭婉進(jìn)來，她掙扎著就想下地行禮。
“這是做什么？”蕭婉看出了她想起身的意圖，于是忙上前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身子還虛著，在意這些虛無表面的東西做什么？”
沈惠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低頭也不知算是認(rèn)同還是什么。
沒一會兒，蕭婉便聽到“啪嗒，啪嗒”的聲音。定睛一看，繡了花的背面上幾顆淚珠滾落了下來。
“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還哭了？”蕭婉示意一邊的憐兒趕緊去擰一塊干凈的帕子來。
帕子擰來了，蕭婉伸手接了過來，不假他手的自己把帕子送到了沈惠的眼皮底下。
“擦擦，我都極少掉這金豆子了，你怎得還要掉？”
沈惠眼皮子動了動，拿了帕子卻沒有用，只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沒過一會兒，她便抬起頭，兩只眼通紅著布滿了血絲，她哽咽道：“今日多謝公主殿下搭救，臣妾一人死不足惜，可這腹中的孩兒……總之連累公主您了?！?p> 她說著又自顧自抽泣起來。
蕭婉輕笑一聲，她知道沈惠想說什么，無非就是擔(dān)心今日自己幫了她會給自己惹出禍來。于是她輕笑道：“連累這話就沒有必要再說，你也在蘭貴妃宮里頭做過好些日子的事，我與她之間的恩怨你也并不是不清楚，我今日幫不幫你都不會影響多少。更何況……”
蕭婉說著頓了頓，隨后雙手覆住了沈惠冰涼的手背，“更何況你在父皇心中，也并非全然沒有地位。父皇的性子雖說有些令人難以捉摸，但是大體我這個(gè)做女兒的還是知曉了些，不會不顧了你。再者這南陵還是蕭家的南陵，即便她趙芯蘭再蠻橫，她趙家也不過是臣子，我乃南陵四公主，他們是不能把我怎么樣的，你又何必杞人憂天？”
這番寬慰到底還是起了些作用的，沈惠的神情明顯緩和了許多，只是眼神看向蕭婉時(shí)帶了些漠然道：“其實(shí)只要公主殿下無事便好，其他旁的都無關(guān)緊要，臣妾只要……只要這個(gè)孩子平安無事，便也心滿意足了?！?p> “看來良人很喜歡孩子。”蕭婉瞧著沈惠輕撫著肚子的充滿溫柔的神情對她說道。
沈惠笑了笑，拿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道：“是啊，臣妾挺喜歡孩子。公主若是有一天也有了一個(gè)孩子便會體會到這樣的一個(gè)小生命與自己血脈相連的那一種感覺。割舍不下，拋棄不了，慢慢地就會成為你的骨血，成為你身體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p> 沈惠此刻嘴角微彎的樣子極其得美，整個(gè)人都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蕭婉看著竟有些看得癡了，這樣的眼神模樣她有多久沒有見過了？兩年？三年？抑或更久？她絞盡腦汁想了想。是了呢，這樣慈愛的，溫柔的樣子自她母妃薨逝后她便真的再也沒從任何人臉上再看到過了。
“母妃……”蕭婉想著，便不受控制地低喃了出聲。
不過這一聲低喃極輕，輕到只有自己聽得到。
陪著沈惠又說了一會兒話，寬慰了她幾句之后，紫娟就帶著剛抓好的藥回來了。
把藥遞給憐兒后，蕭婉瞧著天色不早，自己也出來得夠久了便也起身告辭了。
沈惠想下床來送送，可被蕭婉嚴(yán)詞拒絕了。臨走前，蕭婉回身道：“這事兒這會兒怕是已經(jīng)傳到父皇的耳朵里了，我想晚些父皇會來看看你，一會兒若是問了你今日的情形，你大可不必避諱將實(shí)情告知?！?p> 沈惠笑了笑道：“公主殿下莫擔(dān)心，臣妾自是知曉該如何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