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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道劍

以殺止殺·孤坐城頭望南國

落道劍 三月雨花 3251 2017-09-22 18:25:25

  玥歷十八年三月,圖夏諸國聯(lián)軍突破邊境,西方桐州陷入戰(zhàn)火,北方匈人虎視眈眈隨時可能進(jìn)犯,連年旱澇,軍心民心俱失,整個玥國宛如風(fēng)中小舟搖搖欲沉。

  帝師周易生提議讓朝廷召集武林人士以抗外敵,同為一國相信他們不會袖手,可結(jié)果請的確是去請了,但大多門派只是做了個表面功夫,派出那么幾個戴罪幾個弟子或外門弟子應(yīng)付一下,真要說殺人本事恐怕還比不上久經(jīng)沙場的老兵,掌門長老躲得一個比一個快,朝廷的人明早到,他們今晚就出門遠(yuǎn)游了。

  武林門派只想明哲保身,不愿站出來,即便朝中大臣也是人心浮動,更別提這些無關(guān)己身的武林人士了。

  但總有人愿意站出來。

  “師尊真要去?”

  “是?!?p>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p>  一聲長嘯,巍峨萬劍來。

  張道全一人西去,帶走了劍冢所有的劍。

  邊境守軍早已潰散,是人心散了。

  張道全獨(dú)自站在圖夏聯(lián)軍陣前,獵獵狂風(fēng)中道袍翻飛,面對震天喊殺之聲,他輕輕拭去額上薄汗嗤笑道“殺人者,人恒殺之,老道今日便教教你們這個道理。”

  劍過之處尸山血海,只殺的赤宵斷了,昆吾折了,孤坐城頭,身前唯有一柄殘破的天劍太阿,竟無一人敢越半步,只殺得圖夏諸國驚了魂,丟了魄,退軍至邊境八百里外。

  殺了多少人張道全已然不記得,有的人害怕求饒,被張道全渾身染血的模樣嚇得腿軟,另一些人卻是至生死不顧,不死不休,仿佛拿起了刀,眼里就只剩下了殺敵,可他們最終都倒在了張道全的劍下,那一刻他化身修羅,舍了人心。

  不是他想殺,而是非殺不可,為救而殺,戰(zhàn)爭永遠(yuǎn)不是靠一張嘴就能平息的,張道全所能想到的便是以殺止戰(zhàn),你敢來進(jìn)犯,我就殺到你怕,殺到你退為止,原本還擔(dān)心著那帛書中的內(nèi)容,現(xiàn)在看來是自己多慮了,仙道真是太遠(yuǎn)了,即便伸出手也夠不到。

  堂堂天人境的劍修,竟落得如此地步,也不知是可笑還是可悲,張道全已經(jīng)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染滿血的手連握個酒壺都在發(fā)顫。

  從最開始的所向披靡,御萬劍,殺人不過翻手,到此刻油盡燈枯,三劍盡毀,自己是真的老了,也許在年輕個三十歲……

  “世人都曉神仙好,哈哈,神仙好啊……”張道全呢喃道,手一松,一壺清酒撒了一地,混著泥土,順著墻頭滴滴灑落。

  一世修為保玥國一時太平真當(dāng)值得嗎?

  值得,太值得了。

  他的道,注定了他不能,也不會袖手旁觀,只可惜當(dāng)世劍道頂峰又少一人。

  云頭忽現(xiàn)一只白鶴,方堇一步一生蓮,走下云頭,坐在張道全身旁,對著殘破不堪的天劍太阿道“這就是他的道,大善亦是大惡,你陪他至此,足矣,回去吧?!?p>  太阿一聲劍鳴從中折斷,劍柄化作一道流星飛去,只留下半尺劍刃陪在張道全身旁。

  方堇站在城頭,看著城外尸骸遍野,進(jìn)犯之人,俱死在張道全劍下,如此罪業(yè)足夠讓佛陀成魔,敢這么做的人,也只有張道全這樣的人,其他人避之不及,不說罪業(yè)纏身,便是這等殺伐又有誰承受得起。

  “你本不用如此,既入天人,便安生等那劫落便可,無論渡不渡得過劫數(shù),終是不負(fù)一世求道心?!狈捷雷趶埖廊砼?,看著他那滿是溝壑的臉,染血白發(fā),一點也不像是劍道頂峰,反倒宛如一個鄰家老農(nóng),

  早已渙散的眼神依舊遙望南方,像是在一聲聲詢問,家國安好否?百姓安好否?

  “是了,這是你的劫,避不開,你是沒了辦法,好一個天道,好一個劫,所以你才選了后者,放棄登仙。”方堇突然反應(yīng)過來,不由失笑。

  “若換個人,也許這劫難不到他,只管閉門自修便渡了,何須管什么王朝興衰,百姓生死,只可惜偏偏是你張真人?!狈捷捞ь^看著天空,還是一望無際,還是空洞虛無,就和小時候看的一樣。

  方堇站起身子朝張道全拜了三拜道“前輩大善,我方堇何德何能獨(dú)善其身,登仙之前,便守在此處,已報前輩今日情義?!?p>  張道全至死恪守道心讓方堇為之動容,修行路上一些人選擇順天,另一些人則以著最慘烈的方式去對抗自己的命途,談不上誰對誰錯,只是立場不同,張道全要保玥國百姓,圖夏諸國要擴(kuò)張領(lǐng)土,吞并此刻孱弱的玥國。

  像是聽到了方堇的承諾一般,張道全合上了眼,原本坐的筆直的身子終于倒了下去,靠在墻邊,懷中掉出一卷帛書,被風(fēng)吹起,落在了方堇身前。

  “這是……”

  以血為書,字字驚心,方堇連忙合上了帛書放入懷中,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天空道“我當(dāng)為何這般落劫,原是如此,師尊總說天道無情,我本還不信,可現(xiàn)在看來,當(dāng)真無情?!?p>  空曠無際天空頃刻黑云密布,宛若十萬大山壓下,讓人透不過氣來。

  “還要?dú)⑽也怀??”方堇孤身立在城頭,狂風(fēng)獵獵,卻連他的衣袖都吹不動,紫氣環(huán)繞周身,莫說這區(qū)區(qū)狂風(fēng),便是刀劍水火又豈能傷他半分。

  一道足有三米粗的雷霆打落下來,半個城頭土崩石裂,化為焦灰,但下一刻又黑云散盡,似乎一切都沒發(fā)生過,這天地異象不過是一個警告罷了。

  天發(fā)殺機(jī),周身紫氣都暗淡了三分,方堇面沉如水,拂袖散去塵埃,方才那一道落雷讓他身子顫了三顫,即便知曉這道雷絕對不會劈向他,但仍是止不住心中畏懼,便是連汪越也想不到,當(dāng)初那掌中紫雷反倒成了方堇越不過的心障。

  特別是方堇此刻臨近飛升,對天道更加敏感,不同于人的殺意,是一種直入心神,宛如一把利刃在方堇的心神上狠狠的刮了一刀,眉心紫蓮都有些黯淡了。

  天璣子留下的帛書不僅沒有幫到張道全,反倒成了一塊烙鐵,誰都接不住,方堇沒了辦法,木已成舟,自己接不接得住都已經(jīng)捂在懷里了。

  “這般心性將來如何渡劫”

  “你若想屆時劫落得輕一些,便早些了斷凡塵因果,糾纏越深,登仙越難?!?p>  師尊訓(xùn)斥仍在耳邊,方堇定了定心神,閉目盤膝而坐,此番守境不僅是因為張道全殺生護(hù)生之舉,更是為了了斷自己與崇玉,與玥國的因果,若說還有誰能在玥國風(fēng)雨飄搖的時候護(hù)其周全的話,舉國除了不知所蹤的汪越,便只有他方堇了。

  道書上述父母恩最難還,但后面還有另一句話便是,父母離世,因果自消,不過這句話有些誅心了,大道無情因為其虛無縹緲,但人若無情到這般地步,這仙不登也罷。

  方堇不知道的是,這后半句話恰恰是那著書之人的刻意為之,若他真為了登仙而不擇手段,莫說天門不開,必落得修羅邪妄入心神,蓮花落盡墮鬼域的下場。

  汪越不點破,他也想看看自己這個弟子心性如何,如果真是個惡徒,那不要也罷,他活得太久了,看得太多了,多少人為了長生,為了登仙拋棄一切,殺妻,殺子,殺父,殺母,只為證道,自以為道心純粹不染,因果盡舍,可在汪越看來,這證得只能是魔道,活該死在天罰心魔之下,即便渡了劫,也只能下鬼域。

  這種事已經(jīng)屢見不鮮,可依舊有人重蹈覆轍,只因大道無情,心無所礙這種話太過模棱兩可,何為無情?如何無所礙?不同人不同的理解,自然也造就了一些人入了魔道,一些人登了仙途。

  但相同的是,他們對自己的選擇從來都不會后悔,一家之言不足信,要讓魔道之人來說,他們才是正道,那些所謂的仙不過是違心的懦夫,畏首畏尾,修行本就是逆天,再逆一些又何妨?

  理念不同,所以才會沖突不斷,彼此不和,這個岔口,方堇選擇了忘情而不傷情,飛升之前他都會守在此處,能不能了斷因果方堇不知道,但這就是他對仙道的理解。

  青云宗。

  原本偌大的劍冢,萬劍皆去,本因空空蕩蕩,但此刻卻站滿人,他們穿著青色道衫,神色肅穆,似乎在等著什么。

  忽聞破空之聲,一道華光落下,正是那半柄太阿劍,直直的插在劍冢中央,震得整座劍冢都為之一顫,原本的神兵此刻殘破,斑斑血跡,道道裂紋訴說著它最后的光輝。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言語仍在耳畔,奈何卻真應(yīng)了這句話,劍回,人不歸。

  “恭迎祖師?!?p>  “恭迎祖師”

  一聲聲恭迎,仿佛回來的不是太阿劍,而是張道全本人。

  子欣到現(xiàn)在都有些不敢置信,那個有些痞氣,卻舉世無敵的張祖師,就這么一去不回了,明明音容猶在眼前。

  那個總是守在劍冢喝茶看天,那個與笑劍客論道三日三夜仍精神抖擻,那個手把手教自己和云臺仁劍的張祖師,就這么離開了,徹底離開了,明明自己還用不好闌珊劍,明明自己和云臺的仁劍都只學(xué)了點皮毛,明明……

  明明才幾個月的相處,眼淚卻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

  “師尊,云杉知道您累了,天地人三劍云杉記得,仁劍云杉也記得,您……好好休息吧?!鼻嘣谱谧谥髟粕嫉廊斯蛟谔η班哉Z道。

  也許天地人三劍是張道全的得意之作,但他最終貫徹的卻是仁劍之意,以殺作仁,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善,萬般惡果盡歸我身,只望戰(zhàn)火休,紛爭止。

  劍為始,道作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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