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雷，要起床了?！?p>　　“六點鐘了，聽到?jīng)]？等下你要去送貨，你去的時候要客氣點，跟人說幾句吉利話。”

　　“你現(xiàn)在不早點去，等下太陽出來就熱了?！?p>　　樓下母親劉翠芬的聲音一再響起，張杰華微微蜷縮著身體，躺在二手的鐵絲折疊床上，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逼仄的房間內(nèi)散落的雜物，愣愣出神。

　　其實，說是個隔成的小閣樓更貼切。

　　從外面看，這是某個還未完全竣工的小區(qū)門口旁的一個小店面，店面不算太大，不過這些新小區(qū)的商鋪在設(shè)計的時候樓高統(tǒng)一都有4.5米。

　　精明的店主將不大的店面空間利用到了極致，先是內(nèi)外隔開了兩部分，外面半間擺放了煙酒零食油鹽醬醋之類的小商品。內(nèi)里一半住人，因為樓高足夠，里面的這部分空間，除了個洗手間外，住人的那一部分空間又上下隔成了兩層，用個簡易的木梯供人上下。

　　在劉翠芬的一再催促下，張杰華翻身下了床，鐵絲折疊床和隔層板隨著他的動作發(fā)出嘎吱吱地響聲。

　　低著頭半躬著身草草地穿好了衣物，從閣樓上下來，在洗手間胡亂抹了把臉。

　　劉翠芬正在店門口用個小煤爐做飯，之前小區(qū)剛?cè)腭v的物業(yè)已經(jīng)來說了幾次，店面外不讓用煤爐?？赡苓^些天也要買個電磁爐吧，現(xiàn)在這樣也就早晚偷偷摸摸地用著。

　　“趕緊吃飯吧?！?p>　　店門口擺放了一張可以折疊的三合板木桌，一碟咸菜，一盤豆干炒肉絲。早飯也不是喝粥，而是蒸好的米飯。如果喝點清湯白粥，一肚子叮咚響，等會做起事來不用兩三個鐘頭就餓了。

　　劉翠芬在店里忙活不停，用毛巾擦拭桌椅和貨架，即便這個小店空間不大，但被歸攏打理得很整齊干凈。不像其他人，各種亂七八糟的到處堆放，客人有時候上門買瓶醬油都無處落腳。

　　張杰華扒拉著米飯，偶爾轉(zhuǎn)頭望去，即便朝夕相處，也看得出，母親比剛來開店的時候瘦了不少。

　　吃過飯，從店里將大大小小箱的礦泉水，飲料，小零食之類的搬到挺在門口的三輪車上。這些都是通過姑姑關(guān)系批發(fā)過來的，進價比較低。而且，還介紹了幾家小賣鋪給他做二手批發(fā)。

　　父親不住在店面這邊，而是在旁邊不遠的工地里，找了個活干。在城市里，房租水電，出行睡覺樣樣都要花錢

　　現(xiàn)在這個店面的小區(qū)還在收尾，也沒什么人入駐，買東西的也是周邊開五金店窗簾各種加工店的人，偶爾幾個裝修工人的煙錢。

　　一家人收入除了父親在工地做事意外，就是張杰華將這些批發(fā)來的小商品再二手批發(fā)給其他在各個地方開小超市雜貨店。

　　利潤不高，但尚能糊口。一家人在大城市生活，時時刻刻都有開銷，總得找點生計。

　　張杰華踩著三輪車沿著街道繞了一圈，穿過了這個新建的小區(qū)，很快就到了一連串的低矮居民樓附近。

　　三路車上的貨物不少，分量不輕，但好在城市里路況好，也沒什么上下坡，張杰華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力氣的，倒也不覺得多少辛苦。

　　他這些零售批發(fā)給的都是民房區(qū)里的一些小賣鋪，雖說城市里各種大超市大商場很多，但總不能買包煙買瓶酒都特意去跑一趟吧。

　　這個時候的魔都民房棚戶區(qū)還有許多未曾拆遷，街道狹窄，路面上各種雜物廢棄物堆疊，偶爾有些店面已經(jīng)開門，一不小心，嘩啦一盆水就從店里倒在了街上，引得匆匆走過的路人開始罵娘。

　　“劉叔，早上好?！?p>　　雜亂街道中的一個小賣鋪前，只穿了條褲衩的店主正蹲在門口刷牙，就看到張杰華踩著三輪車到了面前。

　　“小張，儂這來得夠早的呀。”店主姓劉，本地人，含了口水咕嚕咕嚕漱了下口，和張杰華招呼著笑道。

　　“不早點不行，等會天就熱了?！睆埥苋A笑呵呵地應(yīng)道，絲毫沒有剛來時候的靦腆，在城市里生活了幾個月，走街串巷，有些東西自然而然就跟著改變。

　　“劉叔，這是您要的三箱啤酒，還有五條煙……”張杰華對照著送貨本，將貨物從車上搬了下來。

　　“這煙還好說，你這個啤酒下次可要給我換個牌子，這個不好賣。”店主查看了一下，倒沒有太挑挑揀揀，只是做生意多少都要敲打一下這些供貨的。

　　張杰華對于這個早就習慣了，點著頭笑，“好嘞，那下回我給你再換個其他牌子的?！?p>　　這些小賣鋪一次性要的貨都不多，三兩件，四五件的，銷量有限。大的批發(fā)商看不上，自己去進貨有時候還麻煩費勁，有個固定的批發(fā)送貨還是樂意的。當然，能不能把這個渠道給掙來，也得看各人本事。

　　收了錢，張杰華踩著三輪車繼續(xù)跑下家。貨款這家是現(xiàn)結(jié)，也有一些是壓著一個月一結(jié)的，甚至退貨賴賬的也有。

　　不過總的是好說話的人多，做生意，磕磕絆絆總是有的。

　　一個早晨的時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三輪車里的貨物基本都清空了。也還有一件，是半箱沙琪瑪，不知道是什么雜牌的加工代理，店主賣了兩個月賣不動給退了回來。

　　張杰華拆開一個咬了口，粘牙得厲害，天太熱，已經(jīng)化了。

　　踩著三輪車，張杰華沒馬上直接往自家的店面趕，這時候回去也無事可干，還不如在外面轉(zhuǎn)轉(zhuǎn)。

　　很快到了他要去的地方，體育場。其實說體育場也不太貼切，聽人說是隸屬體育學院的一個訓練中心，平常也不怎么對外開放。

　　將三輪車停在外面鎖好，很快有個穿制服的年輕人出現(xiàn)跟他打招呼。阿凱，一個體育館門口的保安。

　　張杰華之前來了好多次，和這個叫阿凱的保安算是混熟了。有時候他自己都沒想到，在老家小學中學都不太愛和人打交道，結(jié)果在這個城市里，很快就能夠去結(jié)交各種各樣的人。

　　“這個送你了?！睆埥苋A將車上的半箱沙琪瑪搬了下來，這些基本也賣不掉，拿回去還要惹得母親一番牢騷，干脆直接送給這新認識的小伙伴。

　　叫阿凱的青年也沒客氣，隨手拆了一個塞進嘴里，從海南跑到魔都來打工，這種甜甜膩膩的小零食也不常吃到。

　　張杰華熟門熟路進入體育場館，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跑這里來。有時候在這里一待一整天，最后回去的時候被母親責罵，他也還會來。

　　看著附近不知道哪個訓練隊來這里訓練，有人在跑道上奔跑著，他就覺得特別高興。偶爾沒人的時候，他也會自己上去跑兩圈，這種平整的橡膠跑道跑著可比煤渣跑道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