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圍著桌子坐在一起,沒有喝酒。
茶香四溢,上好的西湖龍井。
江南冬日的陰雨,別于北方來勢洶洶的寒冷,但卻有另一種刺骨。
方老板在外面已經(jīng)派人探聽多次,官府仍在四處捉拿巴川,六扇門的總捕頭忽然間變成了朝廷的通緝要犯,不僅給刑部帶來了震動,也讓黑白兩道起了不小的波瀾。
短短月余,六扇門有三名捕快在查案時被人偷襲身亡,六扇門三名副總捕頭中名望不遜于巴川的蒼狼——任清,死在了回京的路上,他的坐騎黃驃馬馱著他回到京城刑部時,尸體已經(jīng)僵硬,胸前五處傷口,都是大小相同的血洞。
王大人和另外兩位副總鏢頭夜鷹李玄天、鬼熊嚴云山親自驗尸,從尸體中取出了五顆鋼珠,五顆和巴川的成名暗器絕塵如意珠極為類似的鋼珠。
此事一經(jīng)傳出,吏部、兵部隨即認定了是任清在搜查到了巴川蹤跡后,而巴川假意與任清攀談之時突然出手而被其所殺。
誰都知道潛龍鬼手巴川的一手暗器出神入化,絕塵如意珠詭異莫測,而且,那蒼狼任清在進入六扇門之前于少林學藝,內(nèi)功精湛,拳法剛猛,一條鏈子槍更是深得少林精髓,在六扇門當職十年,破案無數(shù),極少落敗,可以說是六扇門僅次于巴川的絕頂高手,為人又向來謹慎沉穩(wěn),但除了胸前的五處傷口,身上無其他傷痕,也看不出打斗痕跡,幾乎可以認定是正面迎戰(zhàn),卻毫無還手之力或者是毫無防備之下被瞬間擊殺,那么這樣的情況,最大的嫌疑必然是巴川。
那么,吏部和兵部的推論表面上看也說得過去。
如果是以前,巴川也許還能申辯幾句,但此時,當他知道了江水寒投靠暗水,邱裂也為暗水效力,又有鐘鴻、鐘斷這樣的高手相助,那么即使有人能使出和他一樣的手法也沒什么大不了。
何況,他的如意珠并沒有特別之處,只不過在珠身上刻著一個代表六扇門的刀形標志,會使暗器的人都能用鋼珠殺人,會造暗器的人制出如意珠也并不困難,那么用如意珠殺個把人更是不足為奇。
不用想都知道,這是暗水做的。
因為他們也找不到巴川在哪里。
而巴川和鐘離行歌正坐在方老板的密室中喝著茶,眉頭緊鎖。
暗水找不到他們,而他們也沒法出去,他們?nèi)绻霾蝗?,夜明珠就帶不回京城,那么李家就不會撤案,這簡直像是一加一等于二一樣簡單。
但是現(xiàn)在出去,無疑是將腦袋露出來等著暗水來砍,誰知道暗水現(xiàn)在在外面派有多少眼線,更不知道有多少最精銳的刺客等著一擊必殺。
現(xiàn)在巴川知道了很多暗水的秘密,同時既然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暗水顯然不單單是要除去自己,如果只是要刺殺他,根本沒必要借機殺掉任清,想起任清巴川的心里就像是翻江倒海一般,怒火幾乎要讓自己失去理智。
想當初自己剛進六扇門時,就在任清手下,此人當時雖僅三十三歲,但卻在破案偵查方面極為老練,同時毫不藏私,對于其中種種關節(jié)必要之處對巴川傾囊相授,可以說巴川能有今天,任清相當于半個師父,而兩人更是感情頗深,與另外兩位副總鏢頭多少次出生入死,他們四人的感情都是從生死中積淀出來的。
等到之后自己擔任了總鏢頭,三位年長的大哥也毫無異議,對自己始終如初,這份感情無論如何都勝似兄弟。
別說自己根本就沒見到任清,就算見到了任清要捉拿自己,他也絕不會還手。但現(xiàn)在不僅任清被殺,還被栽贓嫁禍到自己的頭上,此刻巴川已經(jīng)不單單是憤怒那么簡單。
但江南和京城千里之遙,如何才能帶著那顆扎眼的夜明珠躲過所有暗水刺客的追殺安然到達京城并送到李家,像是一條攔路大江橫在了三人眼前。
鐘離行歌忽然站起來走了兩圈喃喃道:“可惜小雞那小子回去了,不然有他在還能管點用,現(xiàn)在的問題就在于怎么能讓這顆夜明珠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xiàn)在京城李家的院子里,現(xiàn)在我們只有三個人,方老板和我現(xiàn)在還沒有暴露身份,但是也只是暫時的,既然我們能知道方老板和巴大哥的關系,那么暗水也一定打探得出,只不過是早晚問題,”行歌走來走去像是對著他們二人說,又像是自言自語,“現(xiàn)在能相信的只有我們?nèi)诉€有木雕,也就是四個人,四個人起碼要有一個人帶著這顆明珠,其余三人還要在安全的情況下互為接應,吁,方老板你怎么想?”
方老板瞇著眼睛盯著手里的茶杯,道:“鐘鴻這樣的高手暫且除外,即使有那么幾個類似江水寒和邱裂這樣的高手,我們就很難對付了,即使一對一也已經(jīng)自顧不暇,而這還是我們能想到的,所以硬闖這種方式就無需考慮了,只能想點兒別的辦法?!?p> 巴川在知道任清被殺后,臉色一直就很難看,冷峻的像是一座冒著森森寒氣的雪山,抬起頭看著方老板道:“我覺得還是由我來當誘餌吸引暗水的注意力,然后方大哥趁機帶著明珠北上,小蟲藏于暗處守護,這是現(xiàn)在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再耽擱下去,我想只會更麻煩。”
鐘離行歌當然也想得到,以暗水這樣的組織尤其在鎖定了這個區(qū)域的情況下想找一個人,即使被藏得再隱秘用不了多久也絕對會探查出來,但是如果巴川作為誘餌,十之八九會遭到數(shù)倍于自己的高手圍攻,到時候不用鐘鴻、鐘斷這樣的怪物,隨便幾個堂主就足夠?qū)痛〝貧?,何況,現(xiàn)在還不知道堂主上面有沒有更厲害的角色,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可現(xiàn)在三個人幾乎像是個瞎子,從源頭就是不平衡的對決,但是江湖之事,哪里有那么多的公平可言。
方老板道:“難道不能讓我或者小蟲先悄然去到京城把這邊的情況都告訴刑部,然后由刑部派人來親自押送,同時知會李家,這樣不就不需要我們自己出手了嗎?”方老板自然不知道鐘離行歌的真名,仍然以小蟲喚之。
鐘離行歌聽罷便搖了搖頭。
方老板不解正要發(fā)問,巴川接口道:“這次是吏部和兵部聯(lián)合督查此案,就表明,現(xiàn)在的刑部和六扇門已經(jīng)處在被監(jiān)視和限制行動的狀態(tài),再加上他們認為我殺了任清,那么整個六扇門都已經(jīng)不被朝廷信任,而且李家既然提前稟報朝廷,那么一定是有暗水的人從中作梗,不論你們誰去,可能還沒等見到刑部的人就被扣押了,只有我和夜明珠同時出現(xiàn)在京城,或者讓李家和朝廷知道我和夜明珠都在此地,才能擺脫我的嫌疑,并且將此案撤回,而這正是暗水嚴防死守的地方?!?p> 方老板嘆了口氣道:“這種動腦子的事兒果然還是不適合我,如果小川你都想不到怎么辦……”
“巴總鏢頭想不到怎么辦,不是還有我在嘛,辦法肯定是有的,我向來也不相信有什么真正天衣無縫的事情,只不過,現(xiàn)在只是缺一個小小的切入點而已。”鐘離行歌走了幾圈像是想到了什么,那懶懶的笑容又浮現(xiàn)在臉上。
方老板問:“你想到什么了?”
鐘離行歌挑起眉頭舉起兩只手指著自己的額頭笑瞇瞇的看著方老板。
方老板的眼睛幾乎要瞇成一條線還是沒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正在想。”鐘離行歌說。
方老板翻了個大白眼連喝了好幾杯茶,像是茶喝得越多辦法就能快些想出來,嘆了口氣說:“你這口公門飯真是不好吃,錢賺的少,還得冒著生死危險,萬一發(fā)生什么惡心的事兒,朝廷還要拿你們試問,何必呢,以你的身手,去大鏢局做個大鏢頭沒有任何問題,雖然也免不了打打殺殺,但起碼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還得提防朝廷對著你的后背插刀子?!?p> 巴川沉默不語,他此時心里很亂,也許方老板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單純能用金錢來度量的。
方老板喝了口茶又道:“雖然我只是個開賭場的,到現(xiàn)在,不敢說日進斗金,但是日進斗銀是沒問題的,操心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了,到了這把年紀,倒也好過的很,喝得起最好的女兒紅,買得起最好的龍井茶,如果我愿意,江南最好的姑娘也可以睡的到,夏天可以喝到冰鎮(zhèn)的波斯葡萄酒,冬天吃得到瓊州運來的的芒果和榴蓮,比你那整天出生入死的公門日子可是強的太多了,從這個角度來看,你不得不承認你活得太累?!?p> 巴川看著眼前這個白白胖胖的老朋友,肚子已經(jīng)鼓起,臉上完全沒有皺紋,尤其那兩只手,又白又肥,怎么看都不像是舞刀弄槍的手,可是有些時候……
巴川的沉思被鐘離行歌忽然一聲驚叫所打斷,他和方老板齊齊轉(zhuǎn)頭看向眼睛發(fā)著光的鐘離行歌,像是看一個發(fā)了失心瘋的病人一樣,他笑著走到他們面前痛快的喝下一杯茶,細細品了品,點了點頭道:“果然是極品龍井?!?p> 方老板下意識的點點頭:“雖然已是早春采的茶,但味道幾乎未變?!?p> 鐘離行歌好似羨慕般看著眼前一臉迷惑的方老板,把手放在方老板的肩上輕輕敲打道:“你們這些有錢人的生活真是太奢靡了,簡直就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樣糜爛的生活你們是怎么過得下去的。”
方老板定定的看著一臉笑容的鐘離行歌皺著眉道:“以前我覺得你雖然長得不算好看,但這副懶鬼的笑容還不算討厭,你這么一說,我才發(fā)現(xiàn),你這懶懶的笑真是太討厭了,而且十分討厭。”
鐘離行歌笑瞇瞇的道:“可就是長著這副討厭笑臉的腦袋想得出能把這顆明珠送到京城里的法子?!?p> 巴川和方老板聽后精神一震,方老板眼睛從一條線一下子變成了兩顆葡萄。
“現(xiàn)在這張臉是不是沒有那么討厭了?”鐘離行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