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近戌時,暮色開始籠罩著大地,到處都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只在遙遠的天邊偶爾閃爍著一兩顆燦爛的星辰。
不遠處的一蓬青竹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淡淡的虛影。深邃憂郁的眼神,猙獰可怖的面具,還有那一頭標志性的雪白長發(fā),正是九環(huán)殿那位神秘的大總管。
“你……哭了?”小女孩清漪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她的跟前,正仰起頭好奇地看著她。
唐子昔回過神,勉強笑了笑道:“原來你叫清漪,這名字真好聽?!闭f話間隨手一擦,再次出現(xiàn)在小女孩面前已經(jīng)換成了一張笑臉。
清漪馬上高興起來,撫掌笑道:“對呀,我也很喜歡這個名字?!?p> 大總管默默地看著臉色略顯蒼白的少女,眼中浮現(xiàn)出極其復雜的情緒。也不見他有什么動作,忽然就從原地消失,再出現(xiàn)時已經(jīng)站在了唐子昔的身邊。抬起手想摸摸她的秀發(fā),卻在貼近發(fā)絲的一瞬間又收了回去。
事情就是那么巧,被清漪定住的那位少年剛巧在這一刻醒了過來,見到這一幕眼中浮現(xiàn)出吃驚的神色。接著他便感覺眼前一花,大總管忽然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伸手一晃。他頓時感覺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接著便失去了意識。
大總管回頭看了一眼,接著消失不見。
由始至終兩個姑娘都沒有任何察覺,只有清漪似有感應地扭頭看了一眼,當然什么也沒看到。
“啊——”
她忽然驚呼一聲,懊惱地拍了一下腦袋,道:“差點把這事忘了?!闭f完伸手在懷里掏啊掏,掏了半天卻什么也沒掏出來,不由奇怪地咦了一聲,嘀咕道,“我明明帶來了,去哪兒了呢?”
唐子昔見她忙個不停,奇道:“你在找什么?”
清漪頭也不抬地答道:“一件寶貝,關鍵時刻能救你的命?!痹挍]說完臉上便喜色一閃,從袖口扯出一把精巧的弓弩,遞了過去道,“給!”
“這是?”唐子昔一見到這東西,馬上就想起了那位美得驚心動魄的男子夢澤,忍不住道,“這也是姑姑給你的?”
若是夢澤就是那位姑姑,豈不是說蘇璟就是清白的?想到這里她忍不住開始激動起來。
“不是?!鼻邃魮u了搖頭,警惕地看了一眼暮色沉沉的天空,鬼鬼祟祟地道,“夢澤哥哥給的,我瞞著姑姑偷偷帶來的?!闭f到這里挑了挑眉,得意地道,“連護陣神獸都沒發(fā)現(xiàn),我是不是很厲害?”
唐子昔頓時興致全無,隨口敷衍道:“厲害!”
清漪嘻嘻笑道:“好啦,我的任務完成了,回頭再來接你!走了?!闭f完身形一晃就要飛身而起。
唐子昔慌忙一把拽住她,急道:“你就這么走了,我怎么辦?你都還沒告訴我,為什么送我到這里。”
清漪眨了眨眼道:“那好吧,反正我也瞞著姑姑帶了‘裂云弩’給你,索性再幫你一把?!闭f完撅起嘴對著她輕輕一吹,唐子昔頓時感覺一陣恍惚,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一個掛滿了兵器的房間,哪里還有清漪的身影。
“這是……暮煙閣?”
她看著這個似曾相識的房間,撫摸著一件件熟悉的兵器,許多往日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這是她當年的‘藏寶庫’,里面收藏的都是她的戰(zhàn)利品。
有些是她女扮男裝參加京城權貴弟子組織的各種比賽贏回來的,有些是她生辰的時候收到的禮物,更多的是則是她自己找工匠訂制的獨門兵器。
當她的目光落在旁邊的木桌上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形狀古怪的銅燈??墒撬耆挥浀米约涸?jīng)有過這個的東西,心中不由暗忖,莫非這個房間還有其他人來過?
就在她伸手去拿銅燈的時候,門外的走廊上忽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左右看了看,閃身藏在了一個木架之后。
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接著從房門前走過,并沒有推門進來的意思。
她從木架后探出頭,確認那人已經(jīng)遠遠走開,這才抓起桌上的銅燈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門口,趴在門板上側耳傾聽。
“嘭——”
一股大力忽然從門外襲來,直接將毫無防備的她震得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木架上,各式兵器頓時嘩啦啦散了一地。
“推她下去!”一個女子聲音惡狠狠地道。
唐子昔晃了晃眩暈的腦袋,勉強睜開雙眼,只見到一張猙獰的笑臉離自己越來越遠。直到落水的一瞬間,她才想起那張臉的主人,正是她的表姐楚安歆。
在唐大小姐被推下暮煙閣的同時,往日靜謐安寧的唐家大院內(nèi)也是一片混亂的景象。不僅寬敞的前院里站滿了全副武裝的衙役,便是府門前的的街道上也被擠得水泄不通。
就在人群的正中央,一身殺氣的唐謙仁正舉著長刀,跟他對面的一位大胡子武將對峙。在他的身后則是一個衣衫凌亂的少女,雖然她的臉被散亂的頭發(fā)遮住了,但是看其身形服飾,正是之前帶著大包袱逃走的小丫鬟。
大胡子武將看著對面的男子,沉聲道:“下官不敢阻攔大公子,但是下官有幾句話不吐不快。大公子應該知道,包庇人犯是什么罪名。就算大公子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護國將軍著想?!闭f到這里手中長刀一揮,指向小丫鬟道,“此女子隱藏在唐府多年,大公子又如何能保證她沒有做出危害大秦的事。與其讓她被禁軍抓去,還不如交給下官,就算她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下官也能及時處理。望大公子三思!”說完重重地抱了抱拳。
唐謙仁沒有馬上回答他的話,而是微微側過頭,道:“銀雪,你在我唐府多年,到底有沒有做過對唐家不利的事?”
小丫鬟銀雪聞言馬上搖頭道:“銀雪的性命是大公子救回來的,就算有人把刀架在銀雪的脖子上,銀雪也不會做出半點對不起唐家的事。若有半句虛言,叫銀雪不得好死。”
唐謙仁點點頭,抬頭道:“涂大人可聽到了?”
這位大胡子武將名叫涂滿,乃是洛陽現(xiàn)任的京兆尹。他本來是鐵血營的一名千夫長,勇猛過人,屢立奇功,因為一次戰(zhàn)爭中腿上受了傷而退出了鐵血營,回來后做了一名普通的衙役。后來無意中救了墜馬的太子而被皇后看中,恰好京兆尹年事已高,便舉薦他做了京兆尹,這才剛剛上任不到一個月。此番正是收到了密報,說唐家窩藏敵國奸細,他出身鐵血營,自然不想唐家倒霉,所以他特意搶在禁軍的前面帶人來唐府。
涂滿本是一番好意,聽到唐謙仁這般維護人犯,氣得眼睛瞪得猶如銅鈴,怒道:“大公子為何如此執(zhí)迷不悟,若是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下官又如何會來?莫非大公子非要讓唐家滿門被牽連才甘心?”
唐謙仁劍眉一揚,道:“涂大人的恩情我唐謙仁銘記于心。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有人要誣陷我們唐家,就讓他誣陷好了。我們唐家行得正坐得直,從來都不懼小人的讒言。若真是因為對陛下忠心耿耿而得罪了某些人的話,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大秦只有一個皇帝,唐家效忠的也只有陛下一人。”
他這番話可謂是鋒芒畢露,指向性太過明顯,方一出口就引起了現(xiàn)場的一陣騷動。
在場的這些雖然只是普通的衙役,但是能在天子腳下當差的,誰又沒個門路,對皇后跟淑妃之間的明爭暗斗也略知一二。太子是皇后所生,乃是嫡長,但是皇帝寵愛的卻是淑妃所生的七皇子。這也讓下面的人跟著搖擺不定,不知道是該支持太子正統(tǒng),還是親近明顯更受寵的七皇子。
唐家自然是明哲保身兩邊都不站,唐明儒也極為謹慎,除了必要的朝會一概不見任何朝廷命官,更別說宮中的貴人。但是架不住唐家的兒女跟皇子的關系親近,唐謙仁跟太子乃是打仗打出來的交情,雖說他自己心中坦蕩,但是其他人可不這么想。
在這之前,不僅淑妃用姨娘的名義召見過他,連皇后也緊隨其后借太子的名義召他進宮,所以唐謙仁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氣,此刻涂滿的出現(xiàn)可謂是正好撞在了槍口上。
“說得好!”
隨著清脆的掌聲,一名身材異常高大的男子越眾而出,贊許地道:“本以為普天之下除了我荊某人,沒有其他人敢如此直言不諱了。唐大公子果然是少年英杰,下官回去后自當稟明陛下,定不會讓心懷叵測之人蓄意殘害忠良?!?p> “見過指揮使大人!大人繆贊了!”唐謙仁不敢怠慢,忙恭敬地行了一禮。
荊明玉含笑回了一禮,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唐謙仁的喜愛。
涂滿也是個火爆性子,聞言一張黑臉漲得通紅,連禮儀也顧不得了,怒道:“荊大人位高權重,下官本不該多嘴。但是皇后娘娘的聲譽在前,下官就算背上以下犯上的罪名也要為娘娘辯上一辯。皇后娘娘派下官來捉拿奸細,為的是大秦社稷,何來心懷叵測之有?大人雖是天子近臣,但是不代表可以顛倒是非黑白,抹黑娘娘的一片苦心。這個賤婢吃著大秦的飯,圖的卻是西涼的謀,此事下官心中早已明了。下官斗膽問大人一句,若不是為了保護忠良,娘娘大可以稟告皇上,又怎么會特意派下官來?!?p> 荊明玉聞言頜首道:“涂大人所言有理,我們不能漏殺一個奸細,但是也不能錯殺一個忠臣?!?p> “大人明鑒!”涂滿馬上轉怒為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