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端頤郡主讓人帶了話來?!鼻垡谈Ⅲ下鶗孔咧呑哌叺?,“郡主請您廿九與她一起去赴個小宴,在摘星樓,去的都是各家閨秀,您可以趁著這個機會認(rèn)識認(rèn)識。”
“廿九?”阿笙的步子微微一頓,遲疑了一下,才道,“知道了,告訴郡主,謝謝她的盛情,我會去的。”
芹姨應(yīng)了,快走兩步,推開了書房的雕花楠木大門,周裕成正坐在兩邊敞開的鮫紗窗前,看到她們進來,微笑。
“坐?!?p> 阿笙脫了鞋,對坐在沉香小木幾另一邊的蒲墊上,芹姨自然而然地側(cè)身坐在了她隔壁。
“我收到南邊傳來的消息,最近裴甫新的動作很是頻繁?!鼻垡痰溃八呀?jīng)破了我們在余山的一個據(jù)點,不過幸虧咱們的人撤得快,他也沒有得了多少好處。”
“莫煊怎么說?”周裕成給自己倒了杯茶,把小茶壺遞給阿笙。
阿笙接過茶壺,聽芹姨在旁邊道:“主上原本想給朝廷里的一些人一個警告,讓他們在幫襯裴甫新時有所忌憚,只是沒想到……”
她看了阿笙一眼,“被姑娘阻止了。”
“以殺一些無辜的人來達(dá)到目的,”阿笙面色平靜,“我不同意這種做法?!?p> “只有這樣做才能讓那些人忌憚?!鼻垡贪櫭?,在她看來阿笙就是婦人之仁,“姑娘這樣做,主上很不高興?!?p> 阿笙面色不顯,只是啜了口茶。
“姑娘,主上來信說了,您同情他們的親眷,可他們卻不會對我們手下留情。”芹姨繼續(xù),“想想咱們那被迫流亡海外的三十萬越國遺民吧!”
“嗐,你以為人人都可以像莫煊那人那樣,殺人不眨眼的?”周裕成適時插嘴。
“姑娘不是其他人,姑娘要做的也不是其他人能做的事?!鼻垡虉猿?。
阿笙放下杯子,“李長史的親眷死了,并不能起到威懾的作用,反倒有可能適得其反?!?p> 她迎著兩人的目光淡淡道:“裴甫新的城府有多深我們并不是不知道,只要這件事他能稍加利用,就能煽動起百官,甚至是百姓對越人的仇恨情緒,現(xiàn)在雒京還是有不少人是對越人懷有敵意的,到時候這會讓更多人支持南伐。”
氣氛沉默了一瞬,周裕成嘆息道:“三十年前的亡國之痛歷歷在目,朝廷哪里真能準(zhǔn)確找出莫煊的各個據(jù)點,哪里又真能分得清誰是我們的人,誰是普通民眾?那時候受難的只怕又會是那些可憐的百姓了?!?p> “是啊,”阿笙輕輕吐出口氣,“南越是再也經(jīng)不得戰(zhàn)亂了?!?p> “那……難道我們什么都不能做嗎?”芹姨突然覺得有點悲哀,沒錯,朝廷的人確實不能輕易找到他們,可那些無辜的百姓呢?他們是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會放過一個的。
“當(dāng)然不是?!卑Ⅲ享怀粒耙厮麄?,就必須來一個重量大的?!?p> “姑娘請講!”芹姨面色一喜。
“瑤花曾經(jīng)問我,為何不能直接殺了裴甫新,畢竟他是陷害黛夫人的主謀之一,一直以來也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芹姨道:“我記得姑娘當(dāng)初是否定了的?!?p> “是,因為裴甫新這個人城府太深,又出身將門,身邊死士如云,不好下手。”阿笙頷首,“但是也并非全無機會的?!?p> “阿笙這次回來雒京,除了要證明黛夫人不是越國公主,沒有謀害文帝與嬴王,為越人洗清冤屈外,還有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看看是否有機會動搖裴家,最好是能將之連根拔起?!敝茉3呻p手微微握拳放在膝上,“馬上就是裴老夫人的八十大壽,這就是一個機會。”
“我會想辦法入府,趁機觀察一下裴家的布局。”阿笙道。
芹姨點頭,目光有欣慰之色,“原來姑娘早已做好了打算,如此倒是我多擔(dān)心了,主上那邊我會幫姑娘回信的?!?p> 從書房出來,下人來報,說有人求見周家的小姐,但又不是春寒,想來可能是阿笙了。
“什么叫可能?”阿笙蹙眉。
“那人說他要求見的小姐平日著裝喜好素淡,春寒小姐的打扮還是比較明艷的,那應(yīng)該就只有阿笙姑娘了?!毕氯斯Ь吹鼗卮?。
“他是什么人?”阿笙又問。
“這……”下人突然猶豫起來,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支吾著說,“他說……昨夜與姑娘月下相約,如此回稟,姑娘就知道他是誰了。”
聽到這話,阿笙胸中頓生抑郁之氣,這個人是誰,答案呼之欲出!
蔣離。
這人總有辦法讓她氣怒。
“不過就是個有求于我的人。”她壓下胸中的郁氣,頂著下人狐疑的目光,佯裝不在意道,“請他到前廳吧,我這就去見他?!?p> 蔣離在前廳坐下,丫鬟才剛端了茶來,便瞥見一抹青白的倩影轉(zhuǎn)過窗角。
來得真快,他微微勾了勾唇角,那抹青白便已入了門,直奔他面前而來。
“你為何不說你是大理寺辦案的官差?”
開口第一句,不難聽出她壓低了的氣怒之音。
“當(dāng)時在下正在大門口,如果這樣說,恐怕會讓姑娘無端受人猜疑啊。”他笑得懶懶的。
阿笙氣結(jié),難道你現(xiàn)在的說辭就很好嗎?誰聽了都會猜想他們兩人是不是有一腿吧?
“你這個樣子找我作甚?”她瞪著眼前喝茶的人。
“昨夜答應(yīng)我的事,姑娘不記得了?”斗笠下,他挑眉。
“當(dāng)然記得?!卑Ⅲ蠜]好氣道,“我不是問你找我所為何事,我是問你這般來找我是干什么!”
“姑娘不是質(zhì)疑我總在晚上來么?”他悠悠嘆了口氣,“這會兒我白天光明正大的來了,你又不滿意了?”
她語噎,一時竟無言以對。
“對了,原來你不是周家的小姐。”見她無語,他忍不住輕笑,“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p> “就不告訴你?!边@話脫口而出,阿笙才反應(yīng)過來,她在這人面前怎么越來越拿不住那份穩(wěn)重了。
“算了?!彼麚u搖頭,擱下香茶,“走吧,阿笙姑娘,該去見見明大人了。”
阿笙撫額,以這人的本事,她相信在他等候時,門房已經(jīng)告訴他一切了。
兩人方走不久,周家大院的門口就慢慢駛來了一輛馬車,外表樸素,毫不起眼。
“少夫人,慢點。”粉衣的婢女先下了馬車,而后將手伸給了一個頭戴兜帽薄披風(fēng)的女子。
“阿寶,去敲門。”女子下了馬車,又指揮車夫幫忙把車上的東西拎下來。
門房一看到阿寶,還沒聽她說完,就趕緊招呼著人出來幫忙提東西,自己則匆匆跑進了院子,“周管家,快!快告訴老爺,大小姐回來了!”
待周裕成急急邁入花廳,女子已然放下兜帽,露出一張此時已經(jīng)梨花帶淚的蒼白的臉。
“爹爹!”她撲入周裕成懷中,哽咽著喊。
“哎,乖,春暖不哭,哭了就不漂亮了。”周裕成看著自己兩年未見的大女兒,百感交集,“這些天剛來雒京,爹爹一來怕你身子未恢復(fù),大男人不好探看,二來又實在事忙,所以一直沒去看你,都是爹爹不好,應(yīng)該早去看你的。”
聽著爹爹慈愛的聲音,春暖想著自己這兩年來的日子,心中一窒,悲從中來。
看著女兒像斷線珠子般的眼淚,周裕成慌了手腳,“怎么了?可是在婆家過得不好?你告訴爹爹,爹爹幫你出氣!”
春暖只是搖頭,只字未提自己的那些經(jīng)歷,只道:“沒有,我這是想念爹爹?!?p> “浩然怎么沒陪你一起過來?”周裕成問起女婿,突然又想到自己那還未曾見面的小外孫,“還有我的小孫孫呢?”
“今天不是休沐,浩然自然要去刑部當(dāng)值?!贝号鸬溃爸劣邙櫢鐑?,他太小了,婆婆怕出門吹了風(fēng),說是等再長結(jié)實點才能出門呢?!?p> 周裕成摸摸女兒的頭,“兩年未見了啊,不如今晚就在大院住一宿,也好和你妹妹聊聊天,明天再回去吧。”
“好。”春暖沒有猶豫,點頭,“爹爹的衣服都被女兒弄臟了,先回去更衣吧,女兒也先收拾一下,待會兒再來見爹爹?!?p> 眼瞧著周裕成離開了,阿寶這才對春暖猶豫道:“少夫人,可是老夫人那邊……”
“婆婆還不敢在我爹的眼皮子底下發(fā)作我,就算是看在錢的份上?!贝号龅澳憧?,今天她不是還讓我出門了么,爹爹來了這么久,我卻一次也沒有來拜訪過,是人都會疑心的。”
“少夫人,阿寶真心替您委屈,為什么您就不肯告訴老爺呢?老爺一定會有辦法的?!卑毜馈?p> “爹爹的事情多,我不能再讓他替我操心了,況且這樣的事,他又能怎么替我解決?”春暖微微嘆氣,“行了,去把我拿回來的那些繡品分給大家吧?!?p> 阿寶應(yīng)了,心里卻想著,如果老爺在雒京的時候,少夫人都不能在府里抬起頭做人,那老爺走了,少夫人的日子就更難過了,保不準(zhǔn)那個刁鉆的老太婆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來折騰可憐的少夫人。
不行,她必須要做點什么。
夏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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