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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勇士

十三章

十三勇士 毛烏素沙漠 4204 2017-09-09 01:17:24

  深夜,金蒲城安寧祥和,巡邏兵丁沙沙的腳步聲更為夜色增添一份幽靜。城內(nèi)燈火都熄了。耿恭臥房內(nèi)燈火通明。粗壯的黑煙從盛滿了松油的銅盆里冒出,手指粗的燈捻子來回扭著,不斷發(fā)出吱吱的聲音。

  耿恭俯身書案前,月光從窗欞照射進來,皎潔月光鋪滿了案幾。他隨手翻閱了邸報,都是數(shù)月之前的,了無新意。他走出屋門,來到院中。四周廂房內(nèi)漢軍鼾聲此起彼伏,走出府衙,沿著大街走一段,就上了城墻。

  延綿數(shù)十里匈奴大營內(nèi)篝火點點,猶如繁星,火苗竄動,猶如星星扎眼。耿恭膽寒。城墻如同一個巨人將雙方隔開。城內(nèi)的寧靜不知道持續(xù)多久。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慶幸剛才拒絕了眾將夜襲要求。

  晚飯后,耿恭剛躺下,聽到門被輕輕的推開,他呼啦一下彈起,奇怪的瞅著圍了一屋子的眾人問道:“怎么回事?”

  眾人筆挺站在臺階下面,一臉輕松。耿恭便直指座椅,讓大家坐下。他絞干毛巾,擦擦眼皮。

  李國英伸手捅捅石修,石修示意,躬身說:“我們是來請戰(zhàn)的。匈奴大敗,今天晚上正好可以去偷襲他們?!?p>  大家圍坐在一起,第一次交鋒就打退了匈奴的進攻,勝利在他們眼里,唾手可得。耿恭淡淡的說道:“今日若不是日蝕出現(xiàn),勝敗難料。我軍人少,定要加強戒備,這幾日,月明星稀,非是夜襲時機。都回去睡覺,睡覺。你們攪擾了我的好夢。”

  耿恭拒絕了大家夜襲的想法,又加強戒備,漢軍分為幾組,日夜巡邏,防備不測。

  可匈奴并無任何舉動,十幾天內(nèi),雙方相安無事。好像達成默契。

  即使這樣,耿恭也不敢大意。他鐵了心跟匈奴耗下去。

  每天除去伏案讀書,就是巡邏城內(nèi)各處,耿恭過的充實的很,對于匈奴,他心里多了一份坦然,既然一時無法打退,就慢慢等待機會吧??墒潜姸酀h軍卻沒有他這樣心態(tài)。

  一天天僵持著,漢軍首先出現(xiàn)異常。(當(dāng)然,漢軍不知道匈奴此刻被奴役祭拜木頭人事件忙的不可開交)高強度的戰(zhàn)斗準(zhǔn)備,讓大家疲勞。少數(shù)漢軍出現(xiàn)疲態(tài),白天十幾個漢軍竟然在垛口睡著了。

  許多人精神焦慮,再三請纓,要求出城決一死戰(zhàn),都被耿恭拒絕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需轉(zhuǎn)變了。

  一場大雨的突然出現(xiàn)讓戰(zhàn)局出現(xiàn)轉(zhuǎn)機。

  起初只是微風(fēng),風(fēng)從上午猛烈起來。沙子卷起來猛烈抽打人的臉,所有人躲起來。匈奴氈房被大風(fēng)吹倒數(shù)十座,吹散的木頭、皮毛在大營刮的到處是。漢軍旗桿也被大風(fēng)刮斷。濃稠的烏云不斷的凝結(jié)著,暴風(fēng)雨如期而至。雨蒙蒙的,幾十步以外看不清。

  當(dāng)漢軍找遍各處,最后才從蒸氣和煙塵繚繞下的廚房內(nèi)發(fā)現(xiàn)耿恭。此刻他正在灶臺上忙碌著,揉好的面食放進蒸籠里,旁邊一人往灶里填著柴火,風(fēng)從煙囪灌進屋內(nèi),嗆的大家直咳。

  兵丁跑到耿恭身邊,拱手稟報:“校尉,有要事稟報?!?p>  “何事?”耿恭頭也不抬。

  “這,請大人外面說話。”兵丁猶豫。幫廚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計,看著兩人。

  “什么話,非要外面說。”耿恭隨手解開身上的圍裙,遞給旁邊一人,出了伙房。

  兩人來到廊下,兵丁湊近耿恭耳旁小聲說道:“大人,城上數(shù)面大旗被大風(fēng)刮倒?!蓖饷嬗曷晣W啦嘩啦響,他的聲音被雨聲掩蓋。

  他臉色忽然凝重,半天舒緩過來,耿恭陡然命令道:“升賬。”

  議事大廳內(nèi),漢軍站成數(shù)排,所有人目不斜視,靜聽耿恭訓(xùn)話。雨水從漢軍褲腿流下,滴落地上,大廳內(nèi)濕漉漉的。

  耿恭凜聲說:“連日來,眾位請戰(zhàn),我一概不準(zhǔn)。非我怯戰(zhàn),乃時機不許。剛才我軍數(shù)面大旗被風(fēng)刮倒,這絕不是什么天神怪罪。今大雨,乃天賜良機,匈奴定料不到漢軍會雨中夜襲。愿意隨我出戰(zhàn)者,請出列?!?p>  沒有遲疑,所有人向前邁了一步。

  耿恭眼睛紅了:“此次攻打敵人中軍,直撲左谷蠡王大帳。必然兇多吉少?!?p>  沒有人退回去。

  他從石修、李國英面前走過,如同沒有看到一樣。兩個人問道:“還有我倆呢?!?p>  “你倆留下!”

  耿恭挑選了百名漢軍。他曾經(jīng)精確的計算過。匈奴分成四個大營把金浦城團團包圍。根據(jù)氈房以及每天拉水、運送草料的牛車數(shù)量,他推斷出每營兵丁最多五千人。且疾風(fēng)驟雨、天色昏暗,匈奴發(fā)揮不出人多優(yōu)勢;一營被襲,其他幾營也不敢貿(mào)然施救。不出意外,趁著雨夜掩護,手下百名漢軍完全可以攪對方一個天翻地覆。

  嘩嘩雨聲掩蓋一切。黑漆漆的匈奴大營,一片死寂。轅門前兩個瞭望塔上的燈籠為漢軍指明了方向。塔上各有一軍士,雨夜中努力的睜大著眼睛。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兩人臉龐。漢軍兩箭齊發(fā),正中臉腮,一聲驚雷掩蓋住重重的墜地聲。

  眾人沖進大營。按照計劃,漢軍大部跟隨步兵都尉范羌去劫營。他們四人一組,共計二十組。三人沖進氈房內(nèi),手刃熟睡的匈奴兵丁,僥幸逃出的被外面等候的漢軍收拾。鮮血混合著雨水四處流淌,漢軍臉上濕乎乎的不知道是血水還是雨水。

  耿恭率領(lǐng)少數(shù)人直撲匈奴金頂大帳,當(dāng)耿恭站在城墻上眺望著匈奴大營的時候,閃著金色光芒的金頂大帳總會吸引他的眼神。大帳的樣子已經(jīng)牢牢印刻在他腦海里。漢軍大部分散了匈奴的注意力。他只需要少數(shù)漢軍即可。

  雨勢洶洶,眾人沖進金頂大帳。賬內(nèi)只有兩親軍。見漢軍人多,兩人放下兵刃主動說:“左谷蠡王聽聞漢軍劫營就跑了。我們只是親軍護衛(wèi),因躲避大雨,才進入營帳的?!眱扇瞬蛔】念^求饒。

  早上,左谷蠡王外出打獵,尚未有所收獲,就刮起了大風(fēng),豆子大的石子讓他睜不開眼睛。他悻悻而回。

  他把戰(zhàn)馬交給親軍牽走,雙手交叉拍打著肩膀,嘴里不住的詛咒這個鬼天氣。進入大帳,他一下子把自己扔在了狼皮褥子上。兵丁匆匆忙忙闖進金頂大帳向他稟報:“漢軍大旗被大風(fēng)刮倒了?!彼偷膹陌笌缀竺娓Z起來,問道:“當(dāng)真?!碑?dāng)來人再次肯定的答復(fù)他的時候,他面露喜色,昆侖神降罪漢軍,漢軍不出幾日就會滅亡。他緊緊盯著眼前的酒尊,馬上吩咐道:“去請巫師,讓他好好祈禱昆侖神消滅漢軍?!碑?dāng)來人退出時,他又命令道:“將眾將召來,我要和大家痛飲幾杯?!?p>  所有將領(lǐng)參加酒宴。左谷蠡王等人喝的大醉,一人慌慌張張進來報告漢軍劫營的消息。他沉下氣問道:“漢軍有,有多少。”

  “不知道,大雨看不清楚,他們到處到是。大王趕緊躲避一下吧。”

  左谷蠡王狠狠的將酒尊摔了出去。在親軍掩護下,左谷蠡王乘著戰(zhàn)馬逃走了。

  眾人沮喪,將兩名親軍捆綁起來,又搜尋半天,未有所獲。大帳陳設(shè),無非是些案幾、酒器,角落里掛著左谷蠡王的金甲和隨身佩刀,剛欲出帳,忽聽牛角號響起,匈奴士兵吶喊聲和急切的腳步聲傳來。

  耿恭剛要沖出,忽一中年漢軍攔在耿恭面前,“匈奴勢大,今日恐怕命喪于此,校尉不可冒險,我等引開匈奴,校尉趕緊逃命?!?p>  “哈哈,快快投降吧。不然你們都死在這里”一親軍狂妄喊道。

  “住口!”中年漢軍舉起戰(zhàn)刀。耿恭還未阻止,那親軍被一刀劈死。

  另一親軍臉色煞白,不住磕頭:“饒我性命,讓我做什么都可以?!?p>  耿恭靈機一動:“待會,你隨我出去,只可稱左谷蠡王已被我殺死,如果不從,定和他一樣?!睗h軍將左谷蠡王的金甲穿在那死去親軍身上。漢軍抬著死尸,押著親軍跟著耿恭出了大帳。

  大隊匈奴兵丁正奔到大帳門口。見漢軍抬著一死尸,尸體身穿左谷蠡王的金甲,眾人皆慌。

  耿恭大喝一聲:“左谷蠡王已被我殺死,還不快快投降?!笔w扔到軍陣前,滿是血污的尸體,泡在水里,辨認(rèn)不得。只是金盔卻是左谷蠡王的不假。

  匈奴有人喊道:“你是何人,敢口出狂言,只是一副盔甲,誰能辨認(rèn)。”

  “我乃漢朝耿恭。”匈奴大驚。

  親軍高聲回應(yīng)道:“左谷蠡王確實已死。他的佩刀在這?!币粷h軍手中所持佩刀分明是左谷蠡王所有。

  對方遲疑之時。忽后面殺聲又起,范羌等人殺到。匈奴丟下兵器潮水般逃走了。泥濘濕滑,大家擁堵在一起,除去少數(shù)被漢軍砍死,大多驚慌之間迷失方向,跌進湖里淹死。

  匈奴靠天吃飯,極其畏懼惡劣天氣。此時季節(jié),疾風(fēng)暴雨極其罕見,加之之前的傳言,人心惶惶,當(dāng)夜,眾位將佐飲酒誤事,漢軍夜襲,才致匈奴大亂。任憑怎么調(diào)度指揮,各級百夫長、千夫長、當(dāng)戶、骨都侯怎么大喊,大軍向著外面潰退。

  窮寇莫追。漢軍追擊一陣,又急忙后撤。未到城門口,兩漢軍前哨慌張跑來,“西門聚集了數(shù)百匈奴,正朝我們殺來?!北娙梭@恐,又有前哨來報:“南門、東門皆有匈奴,只有北門尚無敵人。”

  眾人直奔北門。距北門數(shù)百丈,對面殺聲又起。眾人已慌。忽城上大喊:“校尉莫慌,快上草筐,我拉你們上來。”

  眾人隨草筐入城,清點人數(shù),余下不足五十人。

  石修在城墻上觀戰(zhàn),真的比挖心還難受。他有兩個痛楚,一個是不讓喝酒。另一個是有仗不讓他打。這次耿恭怕他殺的興起,故而只讓他留守。他盔甲穿戴整齊,隨時準(zhǔn)備沖殺,當(dāng)他看到漢軍如同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撞,便讓人投放下數(shù)百個籮筐。

  喊殺聲驚醒了眾多商家,大家穿戴好蓑衣,手執(zhí)馬鞭子木棍菜刀上了城墻,才明白是校尉親自帶兵殺入敵陣,將偌大的匈奴中軍大營搞的混亂不堪,眾人贊不絕口。

  城上留下少許人駐守,其余回去休息,匈奴大營亂了一夜,暴雨中分不清敵我,很多匈奴死于己手。

  拂曉,雨住了。強烈陽光透過窗欞眼照亮屋子時候,耿恭剛剛睡著。他左臂受傷,疼了一夜。好在并未傷及骨頭。夜襲雖然攪亂匈奴,漢軍傷亡也很大,他輾轉(zhuǎn)發(fā)側(cè),烙大餅般。剛剛睡著,便被敲門聲音驚醒。

  耿恭光著腳下地,開開門,石修洪亮的聲音,“校尉、校尉,有重要軍情稟報。匈奴撤兵了?!?p>  城下糧草、輜重、營帳重新裝車。數(shù)不清的牛車?yán)\著向遠處而去。雖是撤退,卻有條不紊。一隊匈奴騎兵持刀戒備,防范漢軍進攻。匈奴時常遷徙,數(shù)萬人口幾十萬頭牲畜后撤卻也不在話下。

  校尉吸了一口涼氣,暗暗贊嘆道,若不借優(yōu)良的弓弩、日蝕、昨天夜里大雨的幫助,這樣彪悍的軍隊,難以取勝。

  他果斷拒絕了石修追擊匈奴的要求。石修已經(jīng)組織好一隊騎兵襲擊匈奴輜重。十幾個漢軍騎兵精神抖擻,似乎勝利在握。被潑了冷水后,漢軍騎兵各自回營。石修直垛腳:“哎他娘的,還沒讓我殺個痛快,狗日的匈奴孫子就全溜了?!?p>  正午時分,輜重已全部撤離。遠處山坡上出現(xiàn)數(shù)名匈奴騎兵,幾聲號響,城下戒備的匈奴騎兵上馬,轉(zhuǎn)眼消失在遠處。數(shù)日前,連綿不斷的營帳,滿眼的狼頭大旗,今天全不見了。

  一商旅走進城下一破爛氈房,他發(fā)出一聲尖叫,跑了出來。眾人圍了過去,他癱軟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幾個漢軍進了氈房。氈房里面數(shù)個木頭箱子里裝滿了八十一個血淋淋人頭,軀體全無,眾人不解。一張粗黑牛皮覆蓋著一具腐爛死尸,蛆蟲從眼睛里、鼻子、嘴里爬進爬出。漢軍從他的白色衣甲上辨認(rèn)出是白斌,他手上森森白骨,攥著半截矛槍也滿是蛆蟲。八十一個頭顱草草埋葬在亂石崗上。

  白斌散亂的骨頭被衣襟兜著裝殮在臨時打造的棺材里,抬上了馬車。葬禮雖然倉促,但是參加的人很多,商旅都聞訊而來,為白斌送上一程。眾人無不痛哭流涕。石修跌伏在冰冷的棺材旁,大聲哭號,數(shù)人上前,拉著他的兩臂勉強才把他拉開,在廣場一角給司馬白斌安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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