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江面上,一條小船的身影逐漸顯露了出來,韓凌霜看了眼身后漢陽城方向,見沒人追來后,這才將搖船的速度放慢。
王云飛則坐在船中間,雙目閉合,眉頭緊鎖,剛才一番奔逃,讓他本來好些的傷口再次裂開,韓凌霜有些擔(dān)心的看了他一眼,問道:“云飛,你沒事吧?”
王云飛微微搖頭,道:“我沒事?!敝皇撬麣庀⑻撊?,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很是無力。
韓凌霜猶豫一下,將手中船槳松開,來到他身邊,道:“讓我看下你的傷?!闭f著將王云飛右肩衣服解開,豈料一看,頓時心都涼了半截。
只見王云飛之前止住的傷口再次裂開不說,而且肩上那種烏黑顏色正逐漸向四周蔓延,就連脖子上都有少許經(jīng)脈開始變黑,看這情況,哪還要等三天,連一個晚上都不用等,“噬心腐骨毒”的毒性便已是開始發(fā)作蔓延。
韓凌霜強壓下心中一口氣,囑咐道:“你先坐這里閉目調(diào)息,我這就帶你去洞庭。”
王云飛將眼睛睜了開來,有些不解的看著她,訝道:“洞庭?去那里做什么?”
韓凌霜搖頭道:“你先別管那么多,總之你按我說的做就是?!闭f著起身搖船去了,王云飛靜靜看了她一眼,苦笑一聲,不再多言,低頭調(diào)息去了。
只是從漢陽到洞庭相距甚遠,韓凌霜雖想緊快趕到洞庭,但奈何王云飛身上劇毒發(fā)作嚴(yán)重,經(jīng)不起船只顛簸,所以也只得放緩搖船速度,再則這般逆水行舟本就不易,更是為此平添困難,因此當(dāng)二人趕到洞庭時,已是七天之后。
這一路顛簸而來,王云飛可謂受罪不輕,雖已是極力運息調(diào)控,但右肩上的毒素仍是幾乎蔓延到整個右上身,甚至就連臉色都變得黑氣沉沉,一臉?biāo)〉臉幼印?p> 韓凌霜見他臉色越加難看,擔(dān)憂道:“云飛,你要緊嗎?”
她不問還好,豈料她這一問,王云飛頓時倒了下去,韓凌霜見狀一驚,急忙丟開船槳過來,一把將他接著,用手在他脈搏上一探,發(fā)現(xiàn)他心跳極為混亂,呼吸也極為糟糕。
眼下既無大夫相救,又未尋到醫(yī)莊,但看這般情況,若再不采取什么措施阻止一下,只怕那毒素已是先攻入他心臟去了。
韓凌霜猶豫一下,從懷里取了一顆丹藥出來,這丹藥極為名貴,不說可解百毒,但緩一緩倒是絕無問題,此藥她也僅有一顆,一直放在身上舍不得用,如今看這情況,也只能給他先用上了。
“臭小子,真是便宜了你。”她一邊嘴上罵著,一邊毫不猶豫將丹藥往王云飛嘴里送去。
果然在服下這顆丹藥后,王云飛雖沒蘇醒過來,但心跳和氣息卻逐漸趨于平緩,韓凌霜見狀這才稍微放下心來,然后將他小心放到船上躺好,猶豫一下,又將身上紅衣解下蓋在他身上。
如今已到洞庭,接下來所要做的便是尋找當(dāng)日張百治所說的醫(yī)莊了。
“洞庭湖上?!表n凌霜喃喃自語一聲,當(dāng)日太過擔(dān)心,一時忘了尋問具體位置,如今看來只能自己去找了。
她重新走到船頭,將船槳拿起,一搖一搖的將船小心搖了起來,只是她這般尋了一會后,發(fā)現(xiàn)洞庭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許多,這般找下去,只怕沒個七八十來天也無法找個遍,但眼下情況緊急,已是容不得多耽擱,若再未尋到那醫(yī)莊,只怕王云飛就要危險了。
可是,又該怎么辦呢?
“有了!”韓凌霜忽然一笑,既然那醫(yī)莊主人醫(yī)術(shù)那么高明,那肯定也會有許多人前去求醫(yī)才是,一想到這里,她便將船一搖,向附近人多的地方問去,可她問遍許多人,竟無一人聽說這附近有什么醫(yī)莊主人醫(yī)術(shù)很高明的,醫(yī)莊倒是有不少,但如她所說那般厲害的倒沒聽過。
韓凌霜這下頓時呆住了,莫不是張百治自己治不好病便糊弄了自己,若他所說是真,又豈會無人知曉之理。
她越想越是著急,眼下若再未尋到醫(yī)術(shù)高明之人相救,只怕云飛他……
她低頭看了眼躺在船上的少年,只見他雙眼緊閉,眉頭緊鎖,似乎在承受極大痛苦的樣子,又想著這一路相伴,這小子雖有些不開化,有時也會惹她生氣,但終歸來說對她還是挺好的,她想著想著微微一嘆,當(dāng)即強打精神,將船小心搖了開去。
不管怎么說,既然已經(jīng)來了,那自然不能輕易放棄,于是她又搖起小船,向洞庭湖中緩緩駛?cè)ァ?p> 眼見天已漸黑,湖面漸漸飄起淡淡水汽,朦朦朧朧,氤氤氳氳,讓人有種看不真切的感覺,她搖著搖著,忽然驚覺過來,她迷路了。
“這下糟糕!”韓凌霜暗叫一聲不好,洞庭湖那般廣大,若是被困其中,只怕一時也走不出去,更不要說尋什么醫(yī)莊了,只怕到時就算尋到,也已經(jīng)晚了。
如今走也走不了,停又不能停,韓凌霜急的雙手不斷在槳柄上捏著,因為用力,指節(jié)都微微發(fā)白。
她抬頭看天,想借助星象辨別下方位,可不管天上地下,除了水汽之外,還是水汽,稍遠一些的地方,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韓凌霜無奈嘆了口氣,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似乎從小到大,第一次這般無措。
就在她愣神間,王云飛咳嗽兩聲,然后緩緩醒了過來,他看著四周全是水汽的湖面,訝道:“凌霜,我們這是在哪?”
韓凌霜見他醒來,急忙來到他身邊,將他小心扶起,想了下,最終還是坦白道:“我們被困在洞庭湖中了?!闭f著將頭低了下去,難過道,“云飛,對不起,是我沒用,我……我救不了你?!?p> 風(fēng),輕輕的吹著,吹亂少女鬢邊長發(fā),吹拂著她纖瘦身體,此刻的她,竟看起來那般柔弱。
許久之后,王云飛將身上紅衣取了下來,蓋在她身上,笑道:“瞎說什么呢,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韓凌霜滯道:“可是你中毒了,中了很毒很毒的劇毒,若無藥及時醫(yī)治的話,你會……你會死去的?!闭f著眼眶一紅。
王云飛伸手撫平她微亂的秀發(fā),微笑道:“我知道。”
韓凌霜訝道:“你已知道啦?”隨即又明了過來。是啊,都中毒這么久了,想必再傻再笨的人也會知道的吧,更何況,他既不傻,也不笨。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又為什么明明知道又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樣子,你不害怕嗎?”
“怕,我自然害怕,我害怕的要命,害怕的要死,誰又不怕呢,誰會不怕死?”
“那你還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鄙倥⑧恋馈?p> 王云飛道:“我能不這樣做嗎,你本已是很急,我若再不冷靜點,不是讓你更擔(dān)心嗎?”說著他笑了笑,又道,“其實,從張大夫來給我看病時我便已是知道,若果真如你所說那般只是尋常小病,又怎能讓他這般厲害的一個大夫愁眉不展呢?!?p> 韓凌霜微訝,靜靜看著眼前少年,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么來,許久之后,忽而一笑,道:“真是個笨蛋,大笨蛋!”
隨即又頹然下來,道:“你知道嗎,你中的毒叫‘噬心腐骨毒’,若再尋不到醫(yī)治的辦法,只怕……”說著又不忍說下去。
氣氛一時安靜下去,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過了一會,韓凌霜沉吟一會,猶豫道:“云飛,你有什么想要對我說的嗎?”
王云飛微訝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笑道:“有啊,有好多好多呢?!?p> 韓凌霜一喜,笑道:“真的嗎,快說來聽聽?!?p> 王云飛想了下,道:“就好比說第一次剛遇見你吧,本來見你很是好看,以為會是個很好的女孩子的,可沒想到……”
他一句還未說完便見少女已是伸手佯裝打來,急忙嘿嘿一笑,又道:“后來發(fā)現(xiàn)是我錯了,你的確是個好女孩,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不但人長得好,武功高,而且你還懂得那么多東西?!?p> 韓凌霜微微一笑,道:“還有呢?”
王云飛道:“你心地善良,而且還有副俠義心腸?!闭f著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小心道,“嘿嘿,就是兇了點。”
韓凌霜睜大眼睛哭笑不得的看著他,最后撅了撅嘴,笑罵道:“臭小子?!?p> 王云飛抓了抓頭,干笑兩聲,韓凌霜頓了會,又道:“對了云飛,你家住哪的,萬一……萬一你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也好……把你送回去?!?p> 王云飛想了下,滯道:“我只知道那里叫‘稻香村’?!闭f著又忙道,“對了,那附近好像有個‘清水鎮(zhèn)’,你只要找到了‘清水鎮(zhèn)’,應(yīng)該就可以找到‘稻香村’了?!?p> 韓凌霜點了點頭,將他說的話都記了下來,忽而責(zé)怪道:“你看我,盡說些喪氣話,你這不是還好好的嗎?”說著微微一笑,道,“對了云飛,你當(dāng)初為什么出來呢,你要是在家里,不是更好嗎?”
王云飛看著遠處夜空想了想,搖頭道:“也不是,我雖在‘稻香村’里是很好,可不知為何,卻總想著要出來,總想出來看看外面世界怎樣,想看看這個江湖是怎樣的?!?p> 韓凌霜直視著他,認(rèn)真道:“那你后悔出來嗎?”
王云飛靜靜看著她許久,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后悔,我很后悔出來,出來沒幾天就開始后悔了,江湖很大很大,比我想象的還要大很多,江湖也很復(fù)雜,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樣有好多好吃好玩的,也不是可以隨便當(dāng)大俠的,只是……”
說著他猛然堅定下來,一字一頓道:“我雖后悔出來,但卻不后悔做這件后悔事,不后悔遇見你,不后悔遇見陳大哥,我……不后悔!”
夜風(fēng)靜靜地吹著,韓凌霜眉目含笑的看著眼前少年,將他上上下下仔仔細(xì)細(xì)來來回回反反復(fù)復(fù)打量一番,好像是重新認(rèn)識了他一般,只見她微微一笑,道:“你很了不起,比我所想象的要了不起好多好多,比我以前認(rèn)識的王云飛要厲害一百倍一千倍一萬萬倍!”
王云飛心跳一陣加速,隨即深吸一口氣,勇敢道:“凌霜,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