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之后，天歌沒有再去書房上課，每天在家里都做出生病的樣子，足不出戶。
這一天，她終于整理好了自己的東西。
看著這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家具，熟悉的小院，她多少有些不舍。
她摸摸那衣柜，再摸摸那書桌，轉(zhuǎn)了一圈，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那些沒有生命的東西們說：“再見了！”
鈴兒輕輕走了進(jìn)來，低聲說道：“小姐，剛才我已經(jīng)將信送給了陸宣先生，他說今天晚上會來后門接咱們。讓咱們準(zhǔn)備二更時在外面會合?！?p> 天歌點了點頭，走到床邊，坐了下來，沉吟了一下，說道：“鈴兒你過來，咱們聊聊天?！?p> 鈴兒看到她語氣神態(tài)，頓時有了不好的預(yù)感，但是不到最后她不愿意相信那會是真的。她緩緩走了過去，站在天歌旁邊沒有說話。
“坐下吧！”天歌柔聲說道。
鈴兒看看天歌，低下了頭，說道：“我不坐，小姐有什么吩咐快吩咐了，我還有些事情要急著去做?！?p> 天歌看了鈴兒一眼，只見她正咬著嘴唇，眼里的淚水盈盈欲滴。
就這一眼，天歌早已看穿鈴兒的心思，她哪里有什么急事去做，只不過是預(yù)感到自己的話，不愿意聽而已。
她很想抱住她大哭一場，但是，她不能，她不能讓已經(jīng)強(qiáng)自支撐的鈴兒崩潰。她狠了心說道：“鈴兒，我不能帶你走。我這一出去純粹是冒險，可以說是冒著生命危險，你不能跟我去，在鄭公館至少少不了你吃穿?！?p> 鈴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忍了好久的情緒終于還是沒忍住。
這幾天天歌都沒說要不要帶鈴兒一起，鈴兒心中猜到了個大概，她始終沒有問，就是怕這一刻。沒想到最終，天歌還是說了出來。
“我不要，我寧愿死也要跟著小姐?！扁弮河眯渥幽艘话蜒蹨I，抽泣著說道。
天歌站起來，伸手抱住了鈴兒，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背，說道：“鈴兒乖，等我到時候安頓好了，你再來不遲?！?p> 鈴兒哭著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天歌覺得心里酸酸的，轉(zhuǎn)身出了房間，往后山走去。
她和鈴兒兩人最后又打掃了一次爺爺?shù)男≡?，出來后，她深深看了一眼那院門，說道：”再見了爺爺！再見了，花花草草們?！?p> 她回頭，淚流滿面，快步往前走去。
淚眼模糊中，她看到天悅正往這里走來。
“我就知道你們來這里了！”她遠(yuǎn)遠(yuǎn)地就歡快地喊道。等走近了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壓低聲音說道：“四姐眼睛紅紅的是哭過了嗎？莫非……莫非是今天走？”
天歌點點頭，對天悅說道：“以后我不在了，你要照應(yīng)著點鈴兒，她一個人我不放心?！?p> 天悅看看天歌身后的鈴兒，那一雙眼睛也是紅紅的，顯然已經(jīng)哭了好久，點點頭說道：“你放心，有我在。”
三人一邊說著離別的話，一邊往天歌房里走去。
天悅突然想起一件事，說道：“今天周先生還問我說：‘天歌怎么又沒來上課，是不是病了？’”
天歌一怔，說道：“先不要告訴他吧，我所以躲著他，就是因為怕說漏了嘴?！?p> 天悅欲言又止，低著頭往前走去。
“四姐，讓我送你去吧?？茨惆差D好了，我再回來?！碧鞇偼蝗徽f道。
天歌搖搖頭說道：“不行，萬一讓大伯知道了，肯定不會輕饒了你?！?p> 天悅笑道：“你出去了這么多次他都沒發(fā)現(xiàn)，怎么見得我這一次出去就給他發(fā)現(xiàn)了呢。就讓我送你去嘛！這一去誰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呢！”她說到后來竟撒起嬌來，語調(diào)卻明顯不如往常明快。
天歌無奈地?fù)u了搖頭，說道：“真拿你沒辦法，那就送一程吧。到時候受罰別怪我啊?！?p> 天悅見天歌答應(yīng)了她，嘻嘻笑道：“我就知道四姐最好，別擔(dān)心，大伯他要罰我就罰我，還能把我吃了不成?！?p> 天歌無言以對，只得苦笑一下，大概這院子最怕鄭樹齊的就是她自己了，所以看到天悅這樣說竟有些不以為然，
三個人心情既緊張又有些興奮，一邊吃著果點一邊等著二更的到來。
終于，時間快要到了。鈴兒去后門探風(fēng)。
天歌感覺自己手心出了汗，她坐立不安，站起來又坐下，又站起來在地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天悅也被她感染了，心情激動又有些不安，坐在桌邊發(fā)愣。
門外傳來輕快又急促的腳步聲，鈴兒回來了。
兩人立即趕到了門口，擁著鈴兒進(jìn)來，問道：”怎么樣？“
鈴兒喘著粗氣，努力平復(fù)著呼吸，眼神興奮又有些落寞，說道：“他們在門口等。章俊杰先生也來了。讓咱們快點出去。怕在后門待的時間太長，會被別人發(fā)現(xiàn)?！?p> 天歌深吸一口氣，說道：“好，那咱們走吧?！闭f著拎起放在門后的箱子就往外走去。
鈴兒拎了另外一個箱子，緊跟著出了門。
天悅愣了一下，雖然她一直想著這件事，但是當(dāng)真要走的時候，她心里還是咯噔一下，隨即壓低聲音喊道：“等一下我?！边~著小碎步往外趕去。
鄭公館這時候已經(jīng)沒有幾盞燈亮著了，院子里有點黑。因為怕人發(fā)現(xiàn)，所以三人沒有打燈籠，摸黑往后門走去。
天歌的心突然跳得十分快，似乎要從嗓子里跳了出來，她真怕自己在半途停下來，加快腳步走往前走去。
黑暗中，她看到了后門，那扇通往未來的門，似乎閃著光。
她幾乎是小跑著往那門走去，在此之前她或許擔(dān)心前途未卜，不知道前面是地獄還是天堂，但是，這一刻，她明白了自己的心，她必須要從這里出去，擺脫這地獄一樣的過去。
那扇門打開了，她一步跨了出去，心中一動，眼淚奪眶而出。
“來，箱子給我，你們快上車。”黑暗中傳來陸宣的聲音，那樣友好親切，讓她心中的不安減少了大半。
天悅堅持要送天歌到新居，鈴兒也跟著說要送天歌。
天歌雖然覺得不妥，但是也不忍拒絕她們的好意，說道：”那就走吧?！?p> 一行人坐了人力車，往新居四合院而去。
雖然已經(jīng)二更天，街上人力車和汽車都還很多，這正是北平夜生活熱鬧的時候，鄭公館大多數(shù)人卻早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