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雁南飛
今天是農(nóng)歷的除夕,前幾天還有曖曖的陽光,今天一大早,卻又灰蒙蒙的陰了下來,可能又要下雨了。在這特殊的日子里,如果再次進(jìn)入綿綿的冬雨中,那對于一個離家千里之外的孤獨的異鄉(xiāng)人,留在這陰雨蒙蒙的深山里,那將是怎樣一種心情。
不遠(yuǎn)處的村莊,隱隱傳來了一陣陣鞭炮聲,距離天黑還有一些時間,但不知是哪家等不及的男孩,已放出了幾顆煙花,給寧靜的天空增添了幾分節(jié)日的氣氛。
搭在山灣里的工篷中,門,微微地推開,走出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孩,戴著一付不是很高度的近視眼鏡,身上穿的,雖不完全是名牌,但那衣著的搭配,與身體、氣質(zhì)都十分協(xié)調(diào),雖有些瘦弱,但也還是很精神的,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他就是本次高速公路建設(shè)部的工程技術(shù)監(jiān)督人員林南飛。
南飛伸了伸腰,抬頭看了看遠(yuǎn)方天空中飛起的煙花,還有灰蒙蒙的天空,朝那條唯一的山路走來,走出約30來米,就來到了那個他經(jīng)常來到的大石板上,輕輕拍了拍石板上的土,坐了下來,慢慢地朝東南方向望去——那是他遠(yuǎn)處的家鄉(xiāng)——江南。
天邊,一只落單的孤雁輕輕飛過。
高速公路施工隊,二十幾天前,就因為挖出古文物和滑坡事故停業(yè)整頓,已經(jīng)放假了,所有的工人都已經(jīng)回家過年去了,近處的那個村寨,也都在家忙著過年去了,要是平時,還時不時有一兩個人從工棚旁邊走過,或是去打柴、或是去放牛、或是去打豬草,到這里時間久了,有些人也和他們混熟了,上下的也經(jīng)常打招呼的。今天,南飛在石板上坐了很久很久,卻沒有一個人經(jīng)過。
小山的東北方向,遠(yuǎn)遠(yuǎn)的望去,是一望無際的華中平原,模模糊糊的那條時有時無的殘骸,就是那條古老的隋唐大運河——
這一段大運河叫通濟(jì)渠,是隋煬帝在前人修筑的各種小運河的基礎(chǔ)上連接起來的、從東都洛陽直到建業(yè)的一段。后來,隋唐大運河改修成了京杭大運河后,又加上幾百年來各種變遷和所謂的現(xiàn)代化建設(shè),很多運河段已經(jīng)是名存實亡了,隱隱的幾段,也已經(jīng)起不了當(dāng)年的作用了,只是擺在那里,成為人們對于那段歷史、那個毀譽摻半的隋煬帝的一種回憶。
南飛沒有像一般人那樣,相信于小說或者戲曲里隋煬帝的形象,畢竟他是個上過大學(xué)的學(xué)生,他能辯證地去看待那段歷史。自漢以來,隋煬帝完成了中國兩百多年的分裂歷史,又一次完成了中國的統(tǒng)一大業(yè),他所組織修建的隋唐大運河,也是繼中國萬里長城后又一個豐功偉績。對于當(dāng)時的南北交流和內(nèi)河航運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除了那些荒淫和苛政,南飛從心里佩服這位有著雄才大略的封建帝王,南飛開始想著有一天能沿著大運河的足跡去看看------
一陣涼風(fēng)吹過,把南飛從古代拉回了現(xiàn)實——
前幾天,他給他的女朋友打了電話,女朋友叫江北雁,現(xiàn)還在北方某大學(xué)上大四,剛好這個寒假學(xué)校要安排實習(xí),她告訴南飛這個寒假可能就不能回家了。
南飛前幾月就想,他從畢業(yè)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年多了,來到這個公司也已經(jīng)一年了,早就聽說這邊正在開發(fā)旅游,現(xiàn)在正在修的這條高速公路,就是為當(dāng)?shù)亻_發(fā)旅游而修的。本地也有好多景點都非常漂亮,他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主動申請到這個地方、這個公司來的。但是,一年了,他都還沒有去過。
一個原因,他覺得,風(fēng)景再好,一個人去也沒有多大意思,另一個原因,他也想等哪一個假期,雁子有空了,兩個人再一起去,那多有意義呀。所以,前幾個月,南飛一直在存錢,想等寒假女朋友放假了,兩個人再一起去,結(jié)果雁子卻來不了了。所以南飛非常失望,但又沒有辦法。畢竟也不能因為這個事情影響女朋友雁子的學(xué)業(yè)。
所以,他就把一部分錢寄回了老家,因為前一段時間,老媽生了一場病,一直都是哥哥在照顧,南飛雖然也回去看過兩次,但因為他也才剛剛參加工作,本身工資也不高,再加上來來回回的路費,也就沒有多少錢了。其實大部分錢都是哥哥出的,哥哥也勸他,剛參加工作,還是先好好工作吧,家里的事,有哥哥在,讓他放心。
其實,哥哥嫂子也就是上班族的死工資,本身也沒什么錢,再經(jīng)過老媽這次生病這么一折騰,生活也是過得很緊巴的,所以,南飛還是把省下來的錢寄給了家里,自己申請在工程部值班,而且還有300%的加班工資呢。但是,當(dāng)看著所有工人領(lǐng)到工資后,歡天喜地的往家里趕的時候,心里還是有那么一絲絲落寞。
“嘀嘀嘀,嘀嘀嘀”電話響了。
“喂,哥!”
“在干嗎呢?得飯吃了嗎?”
“吃過了,你們呢?”電話那頭隱隱地傳來鞭炮聲。
“我們還要等一下,小宇看見隔壁俊俊有響尾炮,一定要纏著俊俊帶他去買,等他買炮回來就差不多了?!?p> “你們那就你一個人在值班?其他人都回家了?”
“嗯!”
“叫你回來過年,你不信。也不知道你一個人在那怎么過!”電話那頭無聲地停了很久很久。
“哥,沒事的,等他們回來,我再調(diào)休,再回來不也一樣嗎,而且值班還有加班工資。更何況,現(xiàn)在過年也沒什么意義了,不就是大家回來,圍著桌子打打麻將喝喝酒。”南飛說著,抬起了頭,輕輕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爸爸,爸爸,你跟誰在打電話呀?”電話那頭隱隱傳來侄子小宇的聲音。
“我要打,我要打,我要跟小叔打電話,我要跟小叔打電話?!?p> “小叔,小叔”
“噯!宇宇。”
“小叔,我買到響尾炮了,你咋不回來幫我放響尾炮呢?”
“小叔這兩天太忙了,回不來,等過兩天我們這放假了,我再回來幫你放響尾炮哈。你可要留一點等我喲,別全部放完了喲!”
“嗯嗯,我買了10掛,我過年放6掛,留4掛等你回來我倆一起放哈?!?p> “好的。”
“小叔,爸爸跟我說,你那邊風(fēng)景特別特別漂亮,還有一個古代皇帝修的大運河,下次,你能帶我到你那邊去玩嗎?”
“這邊真的很漂亮,哪次我?guī)銇硗婀?,但你要聽爸爸媽媽話喲,乖乖的喲!?p> “小叔,我乖,你下次一定帶我去哈!”
“好的,那,再見了。”
“好的,小叔再見!”
電話掛斷了,停了好久,南飛還是取下了眼鏡,用紙巾擦了擦眼角。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遠(yuǎn)處的鞭炮聲也越來越濃了。
南飛一邊玩著手機,一邊慢慢地往“家”走。
他跟雁子發(fā)了條微信:“噯,節(jié)日快樂!”
好久好久,手機沒有反應(yīng)。
叮咚!
手機微信響了。
“你好,親愛的?!?p> 南飛馬上把手機打了過去。
“你好,親愛的,你們在哪?在干嗎呢?”
“我們正在車上,我們要在晚飯前趕到我們實習(xí)的那所學(xué)校去,那里還有好多學(xué)生在那里等著我們,我們把那些父母在外打工不能回家的孩子,和孤兒院的孩子還有養(yǎng)老院的老人集中起來,給他們搞一個我們自己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
車上是有點搖晃,聲音也有點斷斷續(xù)續(xù)的,但南飛還是全部都聽清楚了。雁子是讀師范大學(xué),這是她們應(yīng)該做的事。
“你真的不回家呀?就你一個人在那山里?那里冷不?”
“不冷,加班,等他們回來,調(diào)休了我再回去?!?p> “那你要注意身體哈。我們忙了,不跟你聊了,再見!”
“再見!”
南飛輕輕地回到“家”,四處很靜很靜。只有筆記本屏幕上露出藍(lán)藍(lán)的光,那條金色的魚,在那慢慢悠悠地游著。
旁邊回響著南飛剛才出去時放的那首《夢里水鄉(xiāng)》——
春天的黃昏
請你陪我到夢中的水鄉(xiāng)
讓揮動的手
在薄霧中飄蕩
不要驚醒楊柳岸
那些纏綿的往事
化著一縷輕煙
已消失在遠(yuǎn)方--
南飛沒有開燈,他不想打擾歌中的那一份寧靜,和那一曲淡淡的相思,《夢里水鄉(xiāng)》,就讓她輕輕地留在夢里吧!
他輕輕地洗了把臉,洗了腳,輕輕地脫了鞋上了床,仰躺在床上,任由思緒的翅膀慢慢地飛翔——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醒著還是在夢中,他看見江北雁輕輕地推開門走了進(jìn)來——
還是那第一次在大學(xué)校園里見到她時的那個小辮;
還是那第一次遇見她時那一襲淡紫色長裙;
還是那一張似笑非笑的笑臉;
還是那第一次見面時輕輕揮動的細(xì)長的小手——
南飛正有些吃驚地準(zhǔn)備跟她打招呼,她卻把右手食指輕輕地放在小小的嘴唇上,做了一個“噓”的姿勢。微笑著慢慢向他走來,還沒等南飛轉(zhuǎn)過神來,便輕輕地在他的額上親了一口。南飛陶醉在那一吻的淡淡余溫中,陶醉在一個美麗的身影背后,沒有睜開眼睛,但他感覺得到江北雁已輕輕坐在了他的身邊,正在把身體慢慢地向他靠攏,又輕輕地把他的頭抱在自己的懷中——
自從暑假跟江北雁告別以來,南飛是有好久沒有找到這種感覺了,他閉著眼睛享受著,重溫著,同時也伸出雙手?jǐn)r腰抱住了江北雁,并越來越用力,抱得也越來越緊,緊得他自己都快要喘不氣來。嘴里還模模糊糊地叫著江北雁的名字。
他多希望這種感覺直到永久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