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頭將幾百騎隱在城東北的方嶺中,此處占地約莫兩里有余,嶺崗上是個亂葬崗,燕京城里除了那些達官貴人葬去燕山那邊,其余都葬于此。魏王當(dāng)年曾想將亂墳遷出城外,奈何此地歷史悠久,涉及了差不多整個燕京城所有的人,遂不敢亂動。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方嶺崗上之地已不夠用,爭墳爭地之事時有發(fā)生,平常除了些野狗出沒,人影是見不著半個。馬頭在清理戰(zhàn)死者時,發(fā)現(xiàn)此處,一片荒涼正適合自家歇兵飲馬,遂將五百騎隱在其中。方到未時,馬召南發(fā)現(xiàn)魏王府兵馬有異動,遂遣人令馬頭在申時回轉(zhuǎn)齊王府偷襲蕭干后隊,不料待馬頭回到齊王府一看,齊王府已是一片火海,濃煙四處彌漫,爆炸聲還時不時響起,馬召南與蕭干等人已不見蹤影。馬頭看得大愕,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心想,要將齊王府夷為平地那得多少人???!頭緒亂飛,突然有個小兵跑來,道:“將軍,尋獲得蛇營的兄弟……”馬頭道:“領(lǐng)來!”
約莫半盞茶功夫,五六個衣衫襤褸的西涼兵被領(lǐng)了過來,馬頭一看驚呆了,若不是還能看出身上那衣衫是西涼兵服,都不敢相信這幾人竟是曾經(jīng)威風(fēng)八面的西涼兵!幾人在馬頭目光的注視下,皆低垂著頭,目光閃爍,這分明是敗軍之兵!馬頭想到此,一股怒氣直沖頭頂,喝道:“究竟咋回事?馬將軍呢?”幾人素知馬頭暴躁,均吱吱唔唔不敢言語,馬頭冷哼一聲,抽出三四尺長的皮鞭就向前面兩人兜頭兜腦抽打,兩人不及防備,被抽得嘩嘩慘叫,一下便跪倒在地上,痛哭著道:“俺……俺們蛇營與馬將軍……全都在齊王府中沒有出來,俺們冒險進去找了兩遭,到處都是死人,沒見著馬將軍和蛇頭……”馬頭一聽口目俱裂,大喝一聲道:“該死的殺才,主子都保不好,留汝何用?來人,砍了!”那五六人大驚,一下全跪在地上,拼命磕頭求饒,但馬頭卻看亦不看,任由親兵將殘兵拖了下去。
遠遠幾聲慘叫,馬營眾兵丁聽得不以為然,在荒漠摸爬滾打久了的人,對別人的生死都是一副漠然之心,這些人從不知道啥是憐憫之心,對自家足夠狠才能生存,何況是別人?!此時,城北城西逃脫的殘兵聽聞馬營仍在齊王府,便紛紛投奔過來,馬頭將人一一收攏,亦有兩百余人,重新組成一個小營。從殘兵中得知,燕京城各門盡失,自家的退路盡失,馬頭一臉鐵青地看著仍在熊熊燃燒的齊王府,估摸馬召南等人已歿,如今如何才能全身而退?身邊的魏全亦估摸到馬頭的心思,對其道:“馬頭,此地不宜久留,設(shè)法盡快離開方好……”馬頭看看這個平常自家倚為左膀右臂的手下,問道:“有啥看法?”魏全答道:“俺估摸如今南京城門全都易手了,攻城掠地是俺們所不擅長的,若冒然去攻門,怕是得不償失,若不俺們就來個圍魏救趙?”馬頭聽得稍稍來了點精神,問道:“如何圍魏救趙?”魏全繼續(xù)道:“如今四邊烽煙皆起,城防兵必然全都出動,魏王府肯定空虛,俺們何不趁機拿下,以要挾蕭干打開城門放咱出城?!”馬頭沉吟一會,道:“聽聞蕭干精明過人,豈肯空虛魏王府以待咱們?!”魏全又道:“馬頭,機不可失啊,俺們六七百人就算襲擊魏王府不成,亦可棄馬隱入城中,搞得南京城雞犬不寧,到時候蕭干肯定乖乖拱手送俺們出城!”馬頭雖疑慮重重,但亦無好點的方法,遂點點頭,道:“汝領(lǐng)這小營先打頭陣,俺從后掩殺過來,必須一舉拿下魏王府!”魏全一拱手領(lǐng)了令即去點兵,馬頭心里卻想,若拿不下魏王府就投降算了,可不想躲進百姓家里讓人追得如喪家犬。
果然不出魏全所料,魏王府大門緊閉,周圍亦沒有一兵一卒守衛(wèi),魏全看著大喜,忙一面著人將魏王府圍了,一面報馬頭,讓其快速跟上。黃飛英聽得守門侍衛(wèi)稟報,從王府大門旁的門房小窗向外張望,一看大吃一驚,忙將小窗關(guān)好便匆匆跑到正殿之中稟報。蕭德妃聽得面色剎時又青又白,喃喃道:“凌將軍何在?”黃飛英答道:“回娘娘,凌將軍方才聽聞齊王府走水,已領(lǐng)人過去救援!”蕭德妃一聽臉都綠了,好一會,才又問道:“如今府中能守衛(wèi)之人若何?”黃飛英心算了一下,道:“侍衛(wèi)有六十余人,凌將軍留下約三十余人,府中青壯男丁若七十余人……”蕭德妃擺擺手,止住黃飛英再往下講,這些人對付西涼兵?再多數(shù)百亦不頂用,正在六神無主時,門外蕭云兒進來,見得蕭德妃則稟道:“娘娘,小姐求見!”蕭德妃一愣,問道:“哪個小姐?”蕭云兒亦不急,緩緩地答道:“正是日前隨石堡主而來的蕭小姐……”蕭德妃短時間經(jīng)歷的事太多一時仍未想起,喃喃道:“石堡主,石堡主?……啊!是蕭琴兒!?快請進來!”蕭德妃終于想起了是自家剛認(rèn)回沒幾日的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子。
蕭鳳琴看看坐在前面無精打采卻一本正經(jīng)端坐著的小王子耶律楚才,再看看其背后的蕭德妃,似乎憔悴了很多,卻是有點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蕭鳳琴心想,之前皆是在后院的小閣樓悄悄的相見,如今竟可以堂而皇之在正殿中會見,可以看出蕭德妃已上位,完全控制了魏王府,看來王大壯等人所講并不假。蕭鳳琴還未張聲,蕭德妃已當(dāng)先發(fā)話:“琴兒妹妹,快過來俺這兒,快想死姐姐了!”蕭鳳琴知道今時不同往日,看看蕭德妃不像以前,見面就拉過去,如今只講卻沒有任何動作,遂不敢譖越,只是站在小王子面前施了一禮,道:“請娘娘見諒,妹子這樣站著就好?!笔挼洛c點頭,道:“好,賜座!”蕭鳳琴道了聲謝,便坐在側(cè)邊。蕭德妃又道:“妹子啊,近日王府事多,都差點將妹子忘卻了……是了,妹子到來所為何事?”話講的好聽,語氣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聲調(diào)。蕭鳳琴亦不在意,微微一笑道:“俺為解娘娘燃眉之急而來呢……”蕭德妃哈哈一笑,問道:“妹子真會開玩笑,如今魏王府盡在俺掌握之中,待王兒叔父蕭督撫平賊歸來,一切肖小皆無所遁形!”蕭鳳琴陪了一笑,道:“只怕沒那么容易呢,如今門外的西涼兵就不好打發(fā)吧?!”蕭德妃一滯,沉吟起來,頭緒一陣亂飛,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來,問道:“妹子多慮了,一切會迎刃而解的,是啰,既然外面已被西涼兵圍了,妹子是如何進來的呢?莫非與西涼兵……”蕭鳳琴忙答道:“娘娘別誤會,俺與西涼兵毫無瓜葛,此番冒險進來,就是不想娘娘看不清而涉入險中?!笔挼洛呛谴笮?,道:“此西涼兵放其在城外,可能是難逢對手,如今進了城,還不是關(guān)在籠子里的老虎任人宰割了?”蕭鳳琴點點頭,道:“老虎終究還是老虎,余威尚在就沒人敢靠近,娘娘莫要輕視了!”蕭德妃一時語塞,略略一思,問道:“妹子此番究何而來?”蕭鳳琴將留海拔到耳后,道:“娘娘此時有三大難處,一是魏王府初定,仍有許多波濤暗涌,因為大王子下落不明,人心必然不穩(wěn)。其二,外有西涼兵掠城,人心惶惶,若然此時得知魏王已歿,必然全城大亂。最后,如何平衡凌蕭兩人,亦得頭痛一番……”蕭德妃聽得心里卻想,俺何止三大難處,自從接過權(quán)杖就知道這王府的掌權(quán)人不好過,大大小小的事,不分輕重緩急全都一涌而至,頭筋已是亂跳多時。重重舒了口氣,蕭德妃點點頭,已算是同意了蕭鳳琴的看法,遂問道:“妹子可有良策?”蕭鳳琴道:“請賜筆墨!”蕭德妃點點頭,蕭玉兒便將筆墨取了上來,并將紙攤平在蕭鳳琴面前的桌面,蕭鳳琴潤潤筆,輕輕描了幾筆,便讓蕭玉兒呈與蕭德妃。只納了一眼,蕭德妃心里念起來,“示弱?”腦瓜子迅速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似乎想通了其中奧妙,臉上浮起了笑容,一下站了起來,走到蕭鳳琴身邊。蕭鳳琴連忙起身相迎,蕭德妃道:“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此番真多賴妺子才點醒了俺,走,隨俺吃食去……”蕭鳳琴知已搏得蕭德妃的青睞,亦爽快地應(yīng)著,落后一步隨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