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連城?又是姓石的?”朱時金嘟囔一聲,也沒嫌棄石連城混身腥臭,搭著其肩膀就將人拉著向王大秋那宅院走,而王大秋聽得此名字,不由得眉頭一皺,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石子堅身邊兩個近侍,一個叫石連辛,一個叫石連林,這個叫石連城,會不會是……王大秋沉吟一會,留了一個心眼。王大秋剛栓好院門,里面又迎出來一人,見朱時金搭著一個人進來,一臉青紫,問道:“朱兄何至于此?!”朱時金一愕,沒料到史忠也在,登時滿臉通紅,總不能說被小混混給搶了,那臉可丟大了,只好尷尬的笑了笑道:“啊,史兄也在此?真是緣分,唉,方才外面不小心摔了跤……幸虧這位恩公搭救……來來來,石恩公往里請,王兄有啥好吃的,快快端來,真餓壞了!”朱時金語無倫次,史忠聽得一頭霧水,還沒理出個所以,人已進了屋,只好逮住跟著進來的王大秋問。
石連城似乎真的餓了,就著小菜連啃三個又冷又硬的饃,水也灌了一大碗,還拿著一個,啃著一個,那食相看得三個書生目瞪口呆,一個人就吃了三個人的食量,三人還是第一次見這么能吃的人。終于,五個饃咽下肚,石連城打了一個飽嗝,從懷里摸出方才朱時金打賞的十個銅板,一骨碌全扔在飯桌上,一聲不吭地起來尋了角落坐下,用那頂破草帽蓋在頭臉上,就算朱時金連叫幾聲也不回應,過了沒一會便呼呼大睡起來,幾人看得瞠目結舌,面面相覷。
“咋了?”屋里坐著那瘦削之人撫著那兩撇八字胡子問道,眼皮子都沒抬一下。方從外面進來那個虎背熊腰的壯漢,冷哼一下,答道:“沒啥,一個書呆子讓兩個痞子搶了,又被一個乞丐打了,走了!”那瘦子白眼一翻,嗤笑道:“王老三,白跟在俺身邊多年,說句話也不利索!”那王老三卻沒理會這嘲笑,反而嘀咕著道:“奶奶的,都啥時候了,咋還沒飯吃?!那賊婆娘想餓死俺呀!”那瘦子罵了句:“飯桶,就知道吃!”那王老三一聽來勁了,懟了回去,道:“田老二,有本事不要吃飯!那俺啥到聽汝的!”那田老二聽得臉色一凜,一本正經地道:“王慶,沒來之前,場主已經講得很明白,此行以俺田虎為主,以俺號令行事,若汝膽敢不聽,壞了場主之事,就別怪俺不客氣,在場主面前告汝一狀!”“嗤!”那王慶似乎不當回事,冷笑一下,道:“田老二,此次北行也不就為了探探貨路嘛,沒啥大不了的,若不行,大不了咱不向北走貨。據聞在南??ぬ帲S蟹畲豢堪顿I貨,出手闊卓,又啥都要,總是將船塞得滿滿當當才肯離去,咱們從錢塘出海,不過十來日便可到南???,比來這邊鳥不拉屎的地方強不止百倍……”不料那田虎呸了聲,反駁道:“別吃那么多大頭菜,盡做白日夢,從海路去南??び卸嗥D險,汝也不是不知道,咱們場主放出去的三條船已快一年了,如今在哪里?莫不是已葬身魚腹之中才怪!”王慶一滯,又不服氣地道:“上次俺……”田虎卻冷笑著道:“還好意思說上次?三條船裝滿了貨出海,就只有汝一條船光溜溜回來,還說被海妖子搶了,這事俺看其中就有詐!”王慶氣得一拍桌子,大吼道:“田老二,汝啥意思?!俺領著兄弟們死里逃生,汝竟敢污蔑!也不怕俺拳頭……”一個半尺長,二指寬的鐵牌豎在面前,王慶立即閉嘴,只聽田虎忽然喝道:“場主有令,見尺牌已見其人,還不下跪!”王慶撲通一下雙膝跪在地上,卻仍是一臉不服氣,田虎見其肯跪,知其仍尊場主,那就好辦,于是佯裝心痛的表情,將王慶扶起來,說了番任務的艱巨,自家的難處,兄弟的往昔情誼,再來一番話鼓勁,反正就是裝模作樣都是為場主好,為兄弟好。這個王慶雖不爽,但也不可能與其鬧翻了,人是粗糙頭腦簡單,也是歷過事的人,孰輕孰重心里還是有桿秤,知道該如何。
此時外面又匆匆進來兩人,見著田虎便道:“不好了,二當家,宵禁了!”田虎一滯,沒聽清楚,問道:“啥?”那高個又說了一遍,連王慶都疑惑不解了,本來想不吭聲,讓田虎去頭痛,卻本性使然,問道:“可聽說了咋回事?”稍矮那個答道:“據聞日前進來一個妖道,搞得南京城雞飛狗跳,如今城防兵在四處抓人!”田虎聽得立即搖頭,道:“不對,若是如此,咱們今日便進不了城了!”雙眉緊皺,不停地捋那兩撇胡須,還是沒頭緒,只好吩咐道:“想法子去打探一下是咋回事,俺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是了,少爺呢?”兩人一愣,均搖搖頭。見兩人目光飄向王慶,田虎才醒悟過來,問王慶道:“老三,少爺晌午可是和汝一起出去的,人呢?”王慶翹翹嘴,指著額頭道:“少爺不讓俺跟著,將俺打回來了!看……”那兩人見那雞蛋般大的包,掩嘴而笑,田虎翻翻白眼,一時無語,這個少爺難伺候是人都知道,沒想到竟將健壯如牛的王慶也打成這樣。此行出來表面上是帶著少爺出來歷練,所要辦的事是重要,但田虎心里知道孰輕孰重,寧可事辦不成,也不敢讓少爺傷了一根毫毛,于是臉色一凜,道:“不管用啥方法,盡快將少爺找回來!”那高個喃喃道:“外面宵禁……”田虎臉皮一抽,惡狠狠地道:“就算將燕京城翻轉來也在所不惜,否則咱們都別回錢塘了!”此言一出,就連王慶也覺得寒氣蕭蕭。
一高一矮人稱高矮無常,這倆乃是一對親兄弟,據聞還是雙胞胎,剛出生就大笑了三聲,其母聽得大驚,嚇掉了魂,沒幾日就一命嗚呼,從此兩人就不得家人歡喜,兄弟二人自小喜歡黑夜里出沒,專做聽墻角嚇路人的勾當,因此被人悄悄叫做無常鬼。正因其喜歡夜游,自小便練就了一些特殊的本事,待其老父喪生后,便投了錢塘一家制藝場,為其跑腿,混口飯,過了好過年,兩人屢屢事成,得場主青眼,調到身邊聽事,此番由于事情重大,因此將兩人都派出協(xié)助。兩人像幽靈般出了那宅院,向左,旁邊一戶是個陶藝人,燒些瓦盆之類的粗東西,一家五口,有老有小,再過去是幾個書呆子,正在吟詩爭拗,再往遠一點是一戶孤門,啥叫孤門?就是寡婦又無子女的門戶。向右,旁邊那戶是個酒吧子,釀酒的,酒香味滲過墻來,味道卻不咋的,晌午少爺討過一碗,喝半口就倒了。過去似是外地大戶人家的行院,快天黑來了一拔子人,風塵撲撲,估摸趕了不少的路,再出去就是巷口,是一間小雜貨鋪,盡賣些雜七雜八又古靈精怪的東西,少爺曾在此逗留許久,地方狹小,應該也不會在此。兩人邊走邊思索,雖然沒有說過一句話,兩人卻已進行了無數(shù)次交流,出了巷口不約而同向右轉,那是城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