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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鎮(zhèn)

寒露(一)

江夏鎮(zhèn) 冬日花 2939 2017-10-09 15:01:31

  民間有句老話:“九河下梢天津衛(wèi)”,說的便是那天津衛(wèi)在地理上河海交匯,四通八達。它東臨渤海,北依燕山,地勢尤為沖要。天津乃三會海口,不僅是制鹽、儲糧的軍事要地,更是南方糧、綢北運的水陸碼頭,那熱鬧繁華可見一斑!

  這張韜在蘇州城中幾經(jīng)波折,終于救出家人,一路小心謹慎,行路顛簸,這一日才進了天津城內(nèi)。

  張韜帶著家人在城中人來人往中穿梭,但聞叫賣吆喝此起彼伏;販夫走卒絡繹不絕。他們一路瞧著新鮮,終于走到一處喧鬧的客棧門前。

  張韜抬眼看那客棧招牌“東湖客?!保箝T左右又立著一聯(lián)寫著:“仕宦行臺,安寓客商”。張韜杵在門口,又仔細瞧了瞧招牌和里面的情形,不由得帶著幾分懷疑,想進去又猶豫。。

  這也怪不得張韜,他在蘇州原先是個捕頭,沒有行走過江湖,當然不懂這門聯(lián)含義。這客棧門前但凡有“仕宦行臺,安寓客商”八個字的,都叫“生意下處”。

  那什么叫“生意下處”呢?請聽在下娓娓道來。

  這跑江湖的人,在每一省市或一商埠碼頭,皆有公共住所,這個住所便名曰“生意下處”。凡是算卦相面的、打把式賣藝的、說書倒藥的、賣南北貨的、變戲法的,都要住在這里。

  而這“生意下處”的好處除了能提供個休息場所以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由頭。

  這江湖上但凡走南闖北的生意人、幫派人不管認識不認識,亦不拘在什么地方見著,一見面就得道聲“辛苦”!到了人家的地盤,就要“拜碼頭”,大家坐在一處,分清主賓,這是江湖人最重要的規(guī)矩。這叫“拜相”。

  要不然,你愣頭愣腦去了人家的地盤,你打把式,人家也打把式,怎么能容得下你?同行是冤家,那不懂規(guī)矩的生貨更是上下不忍。如果是幫派人士這么魯莽,可是要闖禍的。原本也許就是路過,這不懂規(guī)矩便會被人誤會成“闖山門”或者“挑茬”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所以江湖上都講究個“和氣生財”,既然和氣便要守著“規(guī)矩”不能莽撞。而“生意下處”便成了江湖人結(jié)交、討教、迎來送往的固定場所。

  張韜此時正站在這“東湖客棧”門前,他當然不懂這里面的門門道道,只知道地方應該是對的,但又不確定。他想著先進去看看再說,便猶豫著抬腳邁了進去。

  他仔細觀察這廳堂里的客人,心中有些警醒:這里怎么都是一些江湖人士?

  這時小二樂呵呵的湊過來招呼,張韜小心問了句:“這位小哥,敢問這客棧老板可在?”

  小二笑容一僵,仔細上下打量了一下張韜說道:“客官這是……”

  張韜被問的不明所以,也是直愣愣的看著那小二。那小二沖著他呵呵笑了笑,隨即扭頭朝柜臺使了個顏色,便見有人朝張韜靠來。

  張韜一見這情形,心中一凜,正要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便聽身后一人喊道:“唉,張老板,您來啦?!?p>  張韜猛的側(cè)身一看,便見那老板從后面走了出來。他心有余悸,見那老板笑著朝他走來,稍稍退了一步,冷冷的看著那老板。

  那老板溫和的沖他笑了笑,擺擺手要周圍散去。他想著怕靠的太近張韜起疑,上前兩步就站住了,看著張韜低聲說道:“你不懂江湖規(guī)矩,不會說那切口,所以小二起疑了?!?p>  張韜聽了,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還是跟老板保持著距離,眼睛迅速的瞄著四周,若有意若無意的右腿又往后悄悄滑了半步。

  那老板知道張韜此時如同驚弓之鳥,想來蘇州之行肯定動靜不小。他試探的拍拍張韜的手臂說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安置好老婆孩子再說。就在我這客棧斜對面,我盤了戶人家,你就把他們娘倆安置在那里吧。”

  張韜回頭看著窗外,朝老板指的方向看了看,又瞥著老板說道:“我的家人……住那里?”

  那老板點頭說道:“你放心,你家人在這里肯定安全。我這里來往的江湖人,都要給我?guī)追置孀樱瑒e的不說這天津衛(wèi)稍微風吹草動,我第一時間便有消息?!?p>  張韜不太相信的看著老板,環(huán)視著客棧里的來往客人,復又盯著那老板說道:“你究竟干什么的?”

  那老板嘿嘿笑了笑說道:“我是跑江湖的,這天津衛(wèi)的江湖我站的穩(wěn)穩(wěn)當當,你別小看這些買賣人,他們都是我的眼睛。還有一些幫派人士,有漕幫的也有水賊,有鏢局的也有馬匪,嘿嘿,藏龍臥虎。安置好家人,晚上我們倆細談就知道了?!?p>  張韜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老板見他同意,便招呼幾個打雜的幫忙帶張韜一家先去安置好。

  晚上張韜對老婆將事情前前后后挑簡要的不嚇人的大致跟老婆說了一些,然后告訴老婆自己在王府當差,就在北平,靠的近不要擔心。

  他又囑咐兒子不準亂跑,有事就去對面客棧找?guī)煾?。兒子聽說爹給自己安排了師父,可以學武藝,興奮異常。張韜輕輕撫摸著兒子,又抬頭看著隱約還透著光的客棧,幽幽嘆了口氣。

  一路提心吊膽的顛簸,老婆孩子早就累的疲乏,倒下便睡著了。張韜顧不上休息,在院中前后仔細觀察一番,隨后便又走進了街對面的客棧。

  他見老板正在廳堂中,看來是特意等著他,便走了過去,對面坐下。

  那老板看了看張韜,知道張韜對自己還有很多疑惑。便把這客棧情形,自己的安排打算乃至江湖規(guī)矩都鋪鋪排排的說了下來。

  這張韜只有認真聽的份,根本插不上嘴。那老板說了好大一通,終于說完,喝了口酒,咋著嘴看著張韜。

  張韜這才終于明白白天進客棧小二的反應為何那么奇怪,心里總算松了點。他自嘲的嘿了一下說道:“看不出來,你還挺能混的?!?p>  但是張韜眼中還是有些警覺,他私下思忖:“這老板雖是舊識,可看他這在此處魚龍混雜之地有如此勢力,要是別有企圖,自己家人真是插翅難逃!”想到這里,心里突的一跳,看著老板。

  那老板似乎看透張韜的心事,認真說道:“刀子,你如果不放心,我這里也不是非要留著你那一家。我只是不想一輩子提心吊膽的活著,你知道我要干什么!我天大的仇怨都指望著你!就憑這個,你就該信我。再說除了我你還能信誰?”

  張韜沉默的思索著,想著這一路顛沛流離,短短旬月周遭天翻地覆,恍如隔世,也的確只能信任眼前的老板了。

  張韜也給自己倒了杯酒,瞇了一小口,說道:“那就這么辦吧,我的家人你費心,你在暗處我在明處,江夏鎮(zhèn)的事情一定要有個了斷!”

  “那你現(xiàn)在有何打算沒有?”

  張韜現(xiàn)在能有什么打算?剛剛脫離虎口,手上又沾著人命,天涯海角隨時可能被人緝捕。唯一的指望除了眼前的人便是王爺,只是不知道王爺?shù)男乃寄氖撬苊猛傅陌 ?p>  張韜愁眉不展的搖搖頭說道:“現(xiàn)在還沒有。先陪家人熟悉幾天,我就要去王府了,以后只能抽空過來,看王爺那頭怎么安排吧?!?p>  那老板四下打量著客棧,感慨的說道:“我本來就想當個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做個富家翁。唉,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你能明白我的苦嗎?”

  張韜看著老板凄苦的神情,心里感慨了一聲。他知道老板心中苦楚,有心安慰幾句,但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從何開口,只能陪著又喝了一杯。

  那老板眼中隱隱帶著淚光,覺得自己失態(tài),便偷偷抹了一下,說道:“你安心辦差吧,但是你要記著,我們只求活命,形勢所逼,江夏鎮(zhèn)的事情一定要翻騰個水落石出,要不然你我都不得安寧!”

  他看著張韜,眼中炯然生光,憋的血紅,透著仇怨。

  張韜看著老板,微微嘆息了一聲,拍了拍老板的肩膀說道:“以后我兒子拜你為師,‘生之父母,拜之師父’,交給你了?!?p>  老板知道張韜是想讓自己精神上有個寄托,心里感激,他點點頭說道:“我有數(shù),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一定好好護著!若有差池,你取我項上人頭?!?p>  張韜哧的一聲苦笑:“你若真的存心害我,取你人頭又有何用?”

  老板看著張韜的臉色,映著桌上的燭火,雖是一臉頹色,雙目黯淡,但偶的一閃如電光火石,灼的人不敢直視!

  兩人都帶著心事,陷入沉默,門外涼風吹過,拂的窗外的柳樹沙沙作響,隨風舞著,映在窗紙上如鬼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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