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到底是誰?偷入大內這事如何收場?秋分和夏至為什么在這里……一連串的問號在方巖腦子里浮現。
“沒死就好,否則欠我的債找誰還?”房門打開,一個消瘦陰鷙的家伙走了進來,張有馳!
看見這一臉陰險的家伙方巖不由笑了起來,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疼的直咧嘴。從定北到黃昏山谷,再到長安,自己跟這餓狼一般的家伙還真有緣。
“你現在呆的地方叫濟世堂,我的產業(yè)。”方巖吃驚的表情讓張有馳很是得意,“不必吃驚,以你這腦筋也只能在西市賣苦力了,想不到很正常?!?p> “坑蒙拐騙。”方巖身體虛弱,好不容易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張有馳這廝實在是太可氣了。
“我給沈老頭當了半年學徒,在這坐堂足夠了。不過秋分才是神醫(yī),給癱瘓十年的老將軍醫(yī)好了腿、讓王爺的啞巴兒子開了口、從尚書夫人腹中取出了十斤的肉瘤,給人看了三次病就名滿長安了!”
大唐年間的醫(yī)術還不發(fā)達,沈老頭絕對是神醫(yī)中的神醫(yī),張有馳做學徒的時間雖短,但他這種不信鬼神、心理素質極好的人當世少有,更難得他有一雙巧手。
暮紅衣更是精通魂靈之密,她若是在世間行走就是神仙般的人物。秋分從小跟暮紅衣長大,盡得其真?zhèn)鳎t(yī)術遠遠高于張有馳。
“不過是將腿打斷重接,將黏連的聲帶分開,把腹中瘤子取出,一些簡單手術而已?!鼻锓侄酥竞玫乃幾哌M了,二話不說給方巖灌了下去,嗆得他直翻白眼。秋分連忙放下藥碗,手忙腳亂的給方巖揉胸口順氣,就像粗手粗腳的鄉(xiāng)下丫頭。
方巖突然有幾分恍惚,他還清楚記得在黃昏山谷夜遇秋分的情景。她的凄慘可憐、曉寒云的嗜血殘暴、夏至的不顧一切,自己仗義而愚蠢的出手營救……
執(zhí)拗而大膽的秋分,毫無存在感的秋分,如今變成了手忙腳亂的女神醫(yī)。這些轉變讓方巖很高興,在人間沾了不少煙火氣,秋分變得像個正常姑娘了。
這碗藥真是管用,丹田中一股熱流很快行遍全身,方巖精神一振,張口道:“那老婦人是誰?”
“秋分有名氣以后,那位老婦人就找上門來。只是她那不是病、是傷,短時間治不好,所以常常來,想不到幾天前竟然把你給送了過來?!睆堄旭Y也奇怪了,“不過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反正她來的那天魏國公夫人本已到了,遠遠見到她的轎子就從后門匆匆跑了,那可是大唐第一悍婦??!”
魏國公就是尚書左仆射房玄齡,這位丞相大人的老婆便是長安第一悍婦,盧氏。一日皇帝陛下大宴群臣,房玄齡多喝了幾杯,就吹牛不怕老婆,皇帝便乘酒興賜了兩個美人。房玄齡雖心中忐忑,還是把美女帶回了家,他覺得老婆再厲害也不敢把皇上賜的美人怎么樣。不料盧氏大發(fā)雷霆,指著房玄齡大吵大罵,還將兩個美人趕出了府。李世民知道此事后,就想替他的宰相大人振一振夫綱,便召二人問罪,指著一壇毒酒對盧氏說:要么領回二位美女,要么吃了這酒,省得妒嫉。不想盧氏二話不說,把毒酒一飲而盡。幸好壇里裝的是醋,盧氏才得不死,從此民間就把女人妒忌叫做“吃醋”。事后李世民開解房玄齡:這女人連我都怕,何況是你?
從此長安第一悍婦之名不脛而走,魏國公婦人到哪里都是平趟,想不到還怕這老婦人!
方巖奇道,“她能把我從大內送出來,到現在沒人找我麻煩,應該不是宮女吧?”
能帶人隨意出入大內、魏國公婦人避之不及,這位老婦人會是誰?張有馳靈光一閃,一個大膽的念頭沖入腦海。自己做青皮無賴的時候,若是能攀上個縣尉或者錄事參軍就能在定北橫著走,如果真是那位老人家,憑著秋分給她治過病、方巖還救過她的命,自己這幫人豈不是可以平趟長安?
看著張有馳不知不覺變得陰險起來的笑容,方巖打斷道:“其他人呢,就你們三個到了長安?”
惱怒于白日夢被打斷,張有馳敷衍道,“成玄英回道門告他師叔的狀去了。唐默然倒是在長安,整天神神秘秘不知道忙什么。哦,大秦人還不知道你受傷,他整天操練武藝,打算考武舉呢?!?p> 大秦人能考武舉一點也不奇怪,如今的大唐就有很多異族將領,執(zhí)失思力娶了九江公主,阿史那社爾手握重兵……
兩人正說著話,前廳一陣嘈雜,騰騰騰的腳步聲傳來,房門砰地一聲被粗魯的推開,兩個身著官服的人大大咧咧走了進來。
“方巖?”一個留著兩撇鼠須的人問道,神色間大感不耐。
方巖還沒反應過來,張有馳已經上前行禮了,口中各種阿諛奉承的話滔滔不絕,手中絲毫不帶煙火氣的遞過去兩錠銀子。
幾個月的時間張有馳已然成了老長安,各衙門的官服都認得,他一眼就認出了這人是吏部書令使。書令史是個執(zhí)掌筆墨文書的小官,所以肯定不是來捉拿方巖的,如果猜的不錯八成還是好事。
接過銀子一掂量,兩個小官臉色立刻放晴。他們月俸不過三十貫,砸過來的這兩大錠銀子就是幾個月的薪俸啊!鼠須兄當即雙手奉上一封文書,口氣也客氣了起來,“下官是來給府上道喜的,方公子已然進了國子監(jiān)供職,雖無品秩,卻是前途無量啊!”
方巖一邊告罪,一邊想掙扎起身接文書,心里卻納悶:國子監(jiān),讓我去當學生還是當先生,搞錯了把?張有馳感覺幫著接過文書,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國子監(jiān)廣文館助教……
兩個小官心滿意足的走了,方巖和張有馳面面相覷:擅闖大內不但沒事,還賞了個芝麻綠豆的閑官,這什么路數?。?p> 要說這廣文館可是國子監(jiān)里最清苦閑散的地方,曾有文人寫詩訴苦:廣文到官舍,系馬堂階下。醉則騎馬歸,頗遭長官罵。才名三十年,坐客寒無氈。賴有蘇司業(yè),時時乞酒錢。就是說是個整日無所事事的清水衙門,連喝酒都沒錢。
很好啊,起碼不用去西市賣力氣扛活了,再說進了國子監(jiān)說不定還能幫葉云帆一把。方巖這個胸無大志的家伙倒是很開心。
張有馳更是興奮的不得了,擅闖大內是謀逆的大罪,屬于十惡不赦,最后的結果卻是去了國子監(jiān)!要知道貞觀三年的大唐可是律法森嚴,便是皇帝陛下也要顧及魏征和長孫皇后的諫言,老婦人居然輕飄飄就化解了方巖偷入大內的重罪,這大腿一定要牢牢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