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月余之后,這一天紫荊寨里迎來了自剿滅大圣峰山賊之后的第二件大喜事,便是如今人人敬仰的小教頭禹天來要迎娶嚴加豆腐坊那位貌如西施而悍若雌虎的大小姐嚴詠春。
對于這樁婚事,全鎮(zhèn)上下人人都要豎起大指稱贊一聲“天作之合”。這些年來,人們都已見識過嚴詠春功夫的厲害,又聽說她在大圣峰一戰(zhàn)中親手格殺十余名山賊,其中便有山賊的二寨主。如此一匹胭脂烈馬,也只有小教頭此等更加厲害的人物才能駕馭得了。
那周、王、鄭三家族長有感于此番禹天來居功至偉,最后卻又將天大的好處拱手相讓,早在暗中商量好要借著此次禹天來成親的機會酬以重報。他們知道禹天來在鎮(zhèn)上并無居所,總不能當真如上門女婿般便在嚴家完婚。于是三人在紫荊寨里為禹天來置下一處宅院,又奉上一百兩黃金并一些散碎銀錢供禹天來花用。至于接親的人手與宴客的酒席,更是提前安排得妥妥當當,不用禹天來費半點心。
禹天來前世也曾混跡商場,自然頗為通曉人情世故。他雖然不曾將這些房產(chǎn)財物放在心上,卻知道若拒而不受,只怕那三位族長反而要心中不安,說不得還要懷疑他是否有更大的企圖,于是索性來者不拒,既安對方之心,又能得到好處,順便將婚事辦得風風光光,落一個皆大歡喜。
婚禮當天,禹天來穿了一身新郎喜服,騎一匹高頭大馬,馬后是一頂四人抬的簇新花轎,前面有一班器樂鑼鼓吹吹打打,后面是兩列長長的隊伍抬著極其豐厚的聘禮。
迎親的隊伍到了嚴家,依照風俗履行了“三請”“四請”的程序,禹天來又拜過了岳父大人,終于將穿戴鳳冠霞帔,頂著大紅蓋頭的新娘接上花轎。
回到新郎家后,重頭戲自然是拜堂成親的環(huán)節(jié)。禹天來無父無母卻有師傅,一早便將五枚師太請下山來充作男方的家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在喜婆的喝聲中,禹天來與嚴詠春先望空叩拜,而后轉身拜過堂上高坐的五枚師太。
“夫妻對拜!”
禹天來與嚴詠春轉向相對而立,正要再次下拜之時,喜堂外面忽地傳來一聲暴喝:“且慢!”
眾人都吃了一驚,一起轉頭向門口望去,卻見有一人大步闖進大門,向喜堂這邊走了過來。隨禹天來習武的青年們都在院中,見他來意不善,立時便有幾人上前阻攔,卻被那人抬手一圈一抖,竟一個個立足不穩(wěn)地向后跌退。其余青年見狀無不大怒,當時捋臂挽袖便要一擁而上。
禹天來看得清楚,眉頭微微一蹙,出聲喝道:“大家不必阻攔,請這位兄臺進來罷!”
這些青年人無不將禹天來奉若神明,聽他發(fā)話了,盡管心中怒氣難息,仍然依言沒有動手,讓出一條道路放那人通過。
那人卻也頗有幾分膽氣,大步流星地從滿是敵意的目光中走進喜堂,與禹天來相對而立。
禹天來見此人年約二十歲,相貌頗為俊朗,雙目英華內(nèi)斂,內(nèi)功修為應已登堂入室。他身上衣服雖然滿是風塵,卻可以看出質地極佳,由此見得家世應當很是不錯。
“你便是禹天來?”那人也在上下打量禹天來,臉上現(xiàn)出濃重的敵意,抬著下巴做出不屑之態(tài)問道。
禹天來卻不動怒,含笑答道:“不才正是禹天來。敢問兄臺貴姓高名?此來有何指教?”
“我和你沒話說?!蹦侨藫u頭冷笑,隨即用手指著禹天來身邊的嚴詠春道,“我要和她說話!”
當著新郎之面,直言不諱地說要與尚未揭蓋頭的新娘子對話,這要求實在過分。便在眾人以為禹天來必定當場發(fā)作之時,禹天來的臉上卻現(xiàn)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略一沉吟后竟轉頭向嚴詠春道:“師妹,這位兄臺怕還是你的一位舊識,你不妨見他一面?!?p> 嚴詠春也是干脆,聽到禹天來的話,抬手便將蓋頭扯了下來,俏臉生寒向那人看了幾眼,冷然道:“你究竟是誰?為何要來我們的婚禮上搗亂?若是不拿出一個令人滿意的交代,我們夫妻兩個絕不饒你!”
聽到嚴詠春自然而然地說什么“我們夫妻兩個”,那人的臉皮一陣抽搐,顫聲道:“詠春,你當真認出不我了?”
聽到對方竟直接稱呼自己的閨名,嚴詠春先是大為恚怒,驀地心中一動,記憶中塵封已久的一個小男孩兒的面容浮現(xiàn)出來,與面前之人的臉孔重合在一起。她的臉上現(xiàn)出一絲復雜神色,仍有些不敢確定地問道:“你是梁……”
“不錯,我便是與你定下婚約的梁博韜!今日前來,便是要當面問一問你,為何要背棄婚約改嫁他人!”
此言一出,喜堂內(nèi)外的眾人無不驚愕,望著堂上三人的目光中便都多了些古怪的神色。畢竟這等情感糾葛,永遠是人們最喜聞樂見的話題之一。
“你?”嚴詠春俏臉登時漲得通紅,一時之間卻又無法開口反駁對方的指責。她性子再豁達開朗也是個女兒家,今日又是新娘子的身份,實在不便與梁博韜這“前未婚夫”分辯此事。
禹天來目中微現(xiàn)冷意,伸手握住嚴詠春有些顫抖的素手,直視那梁博韜冷然道:“原來這位便是梁公子,請恕禹某失禮。但公子這番指責未免太沒來由。誠然你與拙荊早年曾有婚約,但后來是你梁家背約在先,竟要將婚事推遲五年之久。我岳父不愿平白耽誤自己女兒的青春,因此決定與你家解除婚約,已經(jīng)向令尊送去書信說明了此事。如今我與拙荊成婚,既有尊長之命,也有媒妁之言,其間絕無半點茍且,須由不得你信口污蔑!”
這一次輪到梁博韜啞口無言,他看到堂上之人聽了禹天來的話后紛紛點頭,顯是深以為然,而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則頗有些鄙薄和蔑視。
他仍不死心地望向嚴詠春:“詠春,你怎么說?我不信你會忘記咱們當年的青梅竹馬之誼!”
嚴詠春反握住禹天來的大手,向著梁博韜搖頭道:“少年時的情分我自然不會忘記,但你我都已長大,也該明白那情分終非男女之情。如今我心中只有師哥一人。梁公子,我仍愿意將你當作兒時好友,但也僅止于此而已?!?p> “好友?自從當年一別,我沒有一日不在想你,后來萌生學武之念也是想擁有足夠的能力來保護你?,F(xiàn)在你卻說只將我當作好友?你教我如何能夠甘心!”梁博韜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到后來神色卻愈來愈激動起來。
驀然間,他一雙漸漸充滿血絲的雙目惡狠狠地盯住禹天來:“姓禹的,你敢不敢與我比武?勝者才有資格得到詠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