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天來這一式“鳥翔”以上欺下,身形在空中的盤旋之勢使他雙掌的落勢隱隱籠罩方圓丈許的空間,封死了下面馮道德的所有退路,迫得他只能在倉猝之間硬接自己這全力一擊。
馮道德臉色鐵青,緊咬牙根奮起雙掌,以托天之式向上推出。
“蓬”的一聲沉悶的爆響在兩人交擊的四只手掌之間發(fā)出。
馮道德身軀前后左右一陣搖擺,雙足更陷入地下沒至腳踝。
禹天來則一個倒翻,身體如斷線的紙鳶,一直飄飛出三丈開外。
這情形看似是馮道德占了上風,實際上卻恰恰相反。禹天來這一擊原本便是以實擊虛,先占了一個大大的便宜。拼了一掌之后,他身在空中借著反震之力后退,又順其自然地將對方的掌力化解消融,等到落地后吐出胸中的一口濁氣,便已安然無恙。
而馮道德在算計上輸了一籌,被迫倉猝出掌,十成功力最多發(fā)揮出六七成。又是腳踏實地無路可退,難以施展卸力化力之法,只能硬生生地承受了對方的蓄勢已久的強橫掌力,臟腑當時便受了說輕不輕的內(nèi)傷,等到好不容易站穩(wěn)身形時,嘴角已經(jīng)淌下一條血線。
“師傅!”梁博韜見狀大驚,在前一刻戰(zhàn)局明明還是對自己的師傅有利,卻不料霎時便反轉(zhuǎn)過來。他不假思索地便縱身上前將師傅護在身后,雙目噴火地怒指禹天來厲聲斥道,“姓禹的,你先以武當長拳惑人,卻又冷不防地以自家絕招突襲,玩弄如此詭詐手段,算得什么好漢!”
禹天來懶得與這個天真得一塌糊涂的家伙分說,攤開雙手道:“梁兄在指責在下前,不如先問一問尊師馮道長的看法。”
梁博韜不明所以,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向身后馮道德。
馮道德自然不可能對這個心性單純的徒弟說自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只得勉強壓住體內(nèi)傷勢,板著臉訓斥道:“博濤怎說出這樣幼稚的話來?須知比武較技,除了內(nèi)力招式,智慧謀略亦是決定勝負的重要因素。禹公子妙算無雙,此戰(zhàn)為師輸?shù)眯姆诜!?p> 梁博韜被訓得張口結(jié)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禹天來倒不是不想將馮道德永遠留在此地,他已看出此人貌似方正,心性卻頗為陰狠,今日在自己手中吃了這個大虧,日后必定牢記在心常思報復(fù)之計。若想免除日后之患,上策莫過于此刻便斬草除根。但方才交手時他也摸清此人的武功心智都不遜于自己,若沒有三四個與之同級的高手圍攻,基本沒有留住他的可能。
既然殺不了對方,那便要在展現(xiàn)了足夠的實力后,稍稍緩和一下彼此的關(guān)系,最起碼給自己多掙一點應(yīng)變的時間。于是他重新擺出初見時的謙和之態(tài),向著馮道德拱手笑道:“清虛真人客氣了,方才這一戰(zhàn)禹某不過僥幸搏個平手,哪里談得上什么勝負?”
馮道德這老狐貍自然也猜的到對方的想法,不管今后是否要找回這一場,今日也不該與對方徹底翻臉,便也一改初時的倨傲神氣,很是有些前輩高人風度地笑道:“勝便是勝,敗便是敗,禹公子不必為貧道遮羞。常言道一輩新人換舊人,看來貧道確實是老啦!”
禹天來急忙謙讓道:“哪里哪里,真人老正當盛年,又是當今武林中中流砥柱的人物,如何能輕言一個‘老’字!”
兩個狐貍般狡猾的家伙一陣寒暄說笑,竟如傳說中的不打不成交般敘起了交情,卻令一旁的梁博韜看得一臉茫然。
說了些不咸不淡地廢話,馮道德便借口有事提出告辭。
禹天來殷勤相送,一直將這師徒二人送出數(shù)里之外。
在送行之時,禹天來不著痕跡地將背后裝著兵器的皮囊解下來提在手中;而馮道德手里也始終提著一個藏有長劍的長條包裹。
到終于分別之時,兩人彼此互望了一眼,卻是當真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意味來。
眼望著馮道德與梁博韜師徒漸漸走遠,禹天來搖了搖頭,嘆息著道:“可惜了!”
“呵……”嘆息之聲未畢,路邊的一塊巖石后忽地傳來一聲嗤笑。
禹天來臉色微變,他這具經(jīng)歷奇異變化的身體擁有遠勝常人的六識感應(yīng)能力,而此人竟能隱身在一側(cè)而瞞過自己,起碼也是一個與馮道德同級的高手。他抓緊了手中的兵器囊,倏地轉(zhuǎn)身向著那塊巖石的方向望去,恰好看到一個人從巖石后面轉(zhuǎn)了出來。等看清此人的面貌時,他登時愣在當場,愕然道:“岳父?”
來人赫然正是嚴詠春的父親、嚴家豆腐坊當家人嚴二是也??吹接硖靵砟樕系捏@愕之色,他油然道:“賢婿無須這般驚訝罷?以你的眼力和心機,我不信你不曾對我起過疑心?!?p> 禹天來搖頭苦笑道:“只怪岳父你演得太好,小婿雖然看出一點端倪,猜測您老并非尋常之人,卻也不曾想到您竟是一位足以躋身當今武林絕頂之列的大高手。只是岳父你究竟所為何事,竟然如此煞費苦心的偽裝,連自己的女兒也瞞得死死的?”
嚴二嘆道:“我如此做自然有不得已的苦衷。今日現(xiàn)身來見你,便是不打算再瞞下去了,咱們一起回家,我會將其中的原委詳細告知你和詠春。”
翁婿二人當即一起回到禹天來的新家,嚴詠春正有些坐臥不安地等候,見到竟是父親與師哥一同回來,不由得大為驚訝。
嚴二揮手讓兩人一起坐下,略略沉吟片刻,這才對嚴詠春道:“詠春,你雖是為父的女兒,卻也不知為父本為少林俗家弟子,與已故的少林方丈大方禪師以及你師傅五枚師太是同一輩分。”
“阿爹,你?”嚴詠春被這番話驚得瞠目結(jié)舌,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嚴二又道:“當初少林被乾隆那昏君毀滅,大方禪師防患未然,事先將事關(guān)少林武學根本的《易筋經(jīng)》以及一件關(guān)乎天下蒼生的大秘密托付給五枚師太,同時又傳信給為父,命為父共同守護此二物,所以我們才會由廣東搬來此地居住。”
嚴詠春仍是有些不敢置信的樣子,禹天來的神色卻有些古怪,聽到嚴二提到什么“關(guān)乎天下蒼生的大秘密”,他忽地想起在后世流傳甚廣的一樁公案,對這所謂的“大秘密”有了些猜測,心中生出極為荒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