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立竹
祁清已經(jīng)上完了香,會同荀諼等隨著人群往“立竹”處走去。
荀諼剛才已經(jīng)興致勃勃地看了一會兒“立竹”,其實有點類似南方的擲杯駁卦,只不過這里用的是一小段竹節(jié)。
“立竹”所用的竹節(jié)看上去長約六寸,直徑卻不到兩寸。祈愿的人可以隨意拋下,若是竹節(jié)立住了就預示著心愿可成。
院子正中設了紅錦供桌,桌上雙喜銅盤上放著兩只青色竹節(jié),閨秀們依次上前任選一段竹節(jié),每人可以擲三次,只要有一次立住便會有人登記名字。
女孩子們擲竹的方法各有不同,可惜三四十個人都擲完了,還沒有一個立住。
沒立住的人也不愿走,都想看看別人的結果,所以院子里圍了一大圈人,加油聲、嘆息聲不絕于耳。
這會兒正輪到南安伯家的二小姐胡嬌,她看上去頗為糾結,選了半天才從兩只竹節(jié)中挑了一只。
陪著她的胡家大公子胡斐也有些緊張,不住地囑咐:“對準了地面!”胡嬌聽了更加猶豫,一段竹節(jié)拿在手里細細地瞄著地面,遲遲不敢松手。
有看客們等得不耐煩,都在催她快些,讓她更是憋紅了臉。
慌忙之中一松手,竹節(jié)垂直落下,鐺的一聲砸在地上又彈跳起來,翻了個筋斗平倒在了地面上。
胡嬌有些泄氣地去看哥哥,胡斐忙道:“你放低些?!?p> 到了這會兒荀諼基本上看明白了,這些小姐們除了個別人隨手亂拋賭個運氣,其他人多是垂直瞄準地面放手。
呵呵,難怪沒一個人立住。
竹節(jié)就像一個圓筒,從直觀角度想,圓筒底面落地才能站住。
所以每個人都在爭取竹節(jié)正正的著地,看上去并沒有什么問題??墒?,作為前物理奧賽選手,荀諼卻清楚這樣是絕對立不住的。
原因很簡單,竹筒落地和地面存在彈力,受到彈力竹筒必然翻轉,而能否站穩(wěn)則取決于重心的位置。
如果垂直釋放竹筒的話,竹筒重心在翻轉的過程中會越來越低,肯定無法站立只可能倒下。
所以如果當成個祈愿,隨手亂拋立住的可能性都要比這樣垂直瞄準要大。
而如果從科學的角度出發(fā)呢,水平釋放才有可能讓竹節(jié)在落地彈起的過程中實現(xiàn)直立。
觀察了半天,荀諼已經(jīng)在腦中飛快地估量著竹節(jié)與地面的彈力。
每人有三次機會,到時可以掂量竹節(jié)的重量,調(diào)整落下的起始位置。
嗯,祁清還是很有希望立住的。
她不覺有些想笑,本以為上一世的學習在此地全無用處,嘿嘿,還有點用的嘛。
一片嘆息聲中,胡嬌的三次機會都用完了,無論她如何調(diào)整高度果然都沒有立住。
胡家的一行人失望退場,下一個就到祁清了。
荀諼連忙把祁清拉過來,正欲小聲告訴她擲竹的關鍵,廟宇中忽然傳來悠遠的鐘聲。
負責維持“立竹”秩序的小道人們聽了鐘聲都停了下來安靜佇立。
這鐘聲又慢又長,足足響了十二道,不少人都有些不耐煩,不住催促快點繼續(xù)。
祁清被吵得心煩,叉起腰直接吼了一句:“本小姐都不急,你們急什么!”
吵嚷的人們嚇了一跳,卻也安靜了不少。
這些人大多知道祁國公的這個孫女火爆爽利,不像一般的小姐那么斯文有禮,她是會動手削人的。
荀諼輕輕扯了扯祁清的袖子,祁清一愣,這才想起自己的閨閣身份,連忙放下手重新擺出斯文的樣子。
祁濂頭疼地揉著眉,順便以手遮臉,荀葛亦低頭輕笑。
門樓上的人卻都笑開了,圣惠太后搖著頭笑嘆:“這祁家是真邪了門了,男女顛倒,這瘋丫頭不如他哥哥半點斯文?!?p> 危安歌聞言瞟了祁濂一眼卻淡淡不語。
彼時鐘聲響畢,持竹的小道人這才請祁清上前擲竹。
剛才那一吼讓他對這位霸氣的小姐頗有好感,當下笑道:“這位小姐運氣真好,說不定您今日能奪了頭彩?!?p> 眾人皆不解,祁清也懵懂道:“為何?”
小道人道:“本院節(jié)慶之日吉時鳴鐘,庚午時正是今日吉時,有喜神宜嫁娶,小姐此刻擲竹或許可立。”
哇,還有這種事。雖然只是個彩頭也未必能立住,可是其他人還是羨慕不已。
祁清聽了自然高興,與荀諼相視一笑便要去選竹節(jié)。
不想身后卻有人搶步上前擋在她面前大聲道:“此刻不該是你擲,該是我家小姐。”
祁清定睛一看,竟是剛才大門前沈玉家的那位錦衣美婢。
以祁清的性子先扔后扔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她既不喜歡沈玉,這婢女態(tài)度又十分傲慢,讓她相當不爽。
她冷哼一聲:“憑什么該是你家小姐。”
這婢女絲毫不懼,傲然道:“因為你插隊,你原本是在我家小姐后面上的香,本該排在我家小姐后面?!?p> 祁清嚷道:“喂,是因為你家小姐一直在磨蹭好嗎?”上完了香還在哪里跪拜禱祝了半天,走路又慢得要死。
眾人本以為沈玉要來搶這個吉時,正在不屑。
祁清此話一出倒是有不少人轉了風向,一時間議論紛紛,有人覺得祁清這邊亂了順序,有人覺得沈玉這邊強詞奪理。
好好事被橫插一道祁清正郁悶得半死,沈玉卻緩步走了出來。
她神情依舊清冷,朝祁清淡淡道:“此事我也有責任,但既有規(guī)則我們便應遵守。所以雖然是祁小姐亂了規(guī)矩在先,若是覺得委屈我也可以給你些補償?!?p> “你!”祁清的火頓時冒起來,規(guī)則個頭!哪有什么規(guī)則,不過是大家各自守著秩序罷了,況且剛才在后面站了半天你不說話,吉時卻來搶,還美其名曰守禮。
荀諼本來也不在乎什么吉時,畢竟掌握正確的方式才是關鍵。
可這會兒她也有點火,這位高高在上的沈仙子不僅無禮還很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不過此刻也不能讓祁清發(fā)作,若是失態(tài)吵起來這件事一定會傳出去,到時對祁清的形象定然有損。
眼見著祁清又要叉腰罵人,荀諼連忙攔住,搶先道:“沈小姐這話不妥,清姐姐并未違背規(guī)則,也不需要你補償?!?p> 沈玉早在宮中經(jīng)筵時就見過荀諼,對她假扮婢女又跟危安歌對答早就萬分不爽,此刻見她說話心中更加嫌惡。
沈仙子冷冷望著荀諼:“自進了這院子所有人都遵照順序,祁小姐越我先行怎么不是亂了規(guī)矩?”
嗆起來了?。∈セ萏蠛鋈挥X得精神倍增,她歡喜地招呼危安歌:“今天沒白來!你那小沈能不能贏?”
自家祖母如此為老不尊,危安歌無語地端了杯茶,邊喝邊看荀諼的反應。
自己是皇帝親封的亭主,可沈玉卻喚自己為荀小姐。可見憑著個宴席得來的封號并不能使人信服,不獨沈玉,只怕在場大多數(shù)都是這樣想。
正常。
荀諼也不介意,微笑道:“在場各位都是文雅有禮的人,你快些、我慢些皆能體諒謙讓、權宜行事,故而井然有序。
這是因為大家的素養(yǎng)卻不是因為規(guī)則。規(guī)為度,法為則。
如有規(guī)則,請問沈小姐進香當耗時幾何?偏殿主殿可有時長區(qū)分?禱祝之句可有限制長短?”
沈玉聽得氣結:“你……胡攪蠻纏,強詞奪理。”
荀諼依舊微笑:“當然不是。我?guī)湍治鲆幌拢?guī)矩就是用統(tǒng)一的規(guī)則來解決不統(tǒng)一的問題。
比如沈小姐有許多話要跟月老說,清姐姐卻沒有,如果沒有規(guī)則她便不必等你,怎么方便怎么來即可。
如果有規(guī)則嘛,沈小姐就不該說那么多。”
聽了這話不獨祁清連連點頭,其他人也大都恍然,好像是這么個道理。
沈玉可是帝都才女的代表人物,向來都是她指點人,何曾被人如此“指教”過,一時氣得急怒攻心。
只見她冷冷一笑:“荀小姐能言善辯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我要給的補償就算祁小姐不想要,你也該替她收下?!?p> 荀諼眉頭微皺:“沈小姐家財萬貫,但是這世上并不是什么都可以用錢來交換的?!?p> 沈玉冷哼:“話不要說的這樣早。荀府大宴風光無兩,荀小姐巧慧之名更為人廣為傳頌??绍餍〗闶欠裰烙玫氖悄募业腻X?”
荀諼一怔,腦中忽然火石電光——當初荀府大宴做預算時她已經(jīng)盡量儉省,但要請的是皇帝,而且不僅要宴請還要修整院子,怎么算都是不小的開支。
荀嵐家底本就不厚,原先掌家的程夫人又堅稱家里年年都入不敷出,根本沒有什么積蓄。還是祁國公大手一揮,豪氣地說宴請皇帝他來出錢,給了一筆銀子這才夠用。
荀諼本以為國公府拿出這錢不在話下,荀嵐也說日后慢慢還給丈人??呻y道這錢?!
她忙去看祁家兄妹,只見祁清一臉茫然,祁濂卻有些澀澀,她心中頓時猜到了個大概。
難怪他剛才一直悄悄扯著祁清不欲她與沈玉爭執(zhí)。
果然沈玉面帶譏誚:“涂門街的三間鋪子,抵了一千兩。這三間鋪面皆是門可羅雀根本不值這個錢。
可是家兄看在老國公要籌辦皇上的事,不僅準了還免了一分息。
荀小姐宴席辦得漂亮,話說得也漂亮,但欠的債可打算怎么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