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莫洛山。
此處群山環(huán)繞,成合抱之勢,其間植被茂盛,郁郁蔥蔥,倒真是一處鐘靈毓秀之地。
群山圈出一大片谷地,人們依山而居,千百年來,在此處繁衍生息,盡管此處偏遠(yuǎn),倒也生出了一份難得的寧靜,加上如今的君主十分賢明,在經(jīng)濟(jì)與政策上給予此處許多優(yōu)待,百姓自然生活得更加愜意了。
此時,月兒高懸。
皎潔的月光灑在密林之中,此起彼伏的蟲鳴,倒顯得這夜更加靜謐。
林間,似乎有一縷火光閃動著,透過陣陣蟲鳴,還有腳輕輕踏過落葉發(fā)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個時候,人們早就歇下了,卻不想還有膽大的獨(dú)身穿行于密林之間。
靠近些,原來不只是一個人。
一棵百年大樹旁,一位年輕女子提著燈籠,對一旁的年輕男子催促道:“星辰,你動作快一點(diǎn),要是被爹發(fā)現(xiàn)了,定要剝了我的皮不可!”
被喚作“星辰”的男子笑著回了句“哪次侯爺發(fā)火不是我替你受的罰,你若真的害怕便不會這般陽奉陰違了。明明答應(yīng)侯爺將這一箱閑書燒掉,一轉(zhuǎn)頭卻拉著我將它們埋到此處?!毙浅阶焐媳г怪?,手上動作卻是加快了幾分。
年輕女子拍打了一下星辰,嗔怒道:“這哪里是什么閑書?”
星辰一邊填著土,一邊說道:“自從你看了這些神魔志后,整天胡思亂想,對功課也不上心了,你說這不是閑書還是還是什么?”
女子聞言卻伏到星辰身邊,低聲神秘地問道:“難道你不相信這世上有神魔鬼怪?”
星辰填完最后一丕土,直起腰來,活動了一下雙臂,回道:“侯爺說沒有,就是沒有!”
“一定有!”女子仰頭,透過層層樹葉望向并不清晰的天空,一手無意識地?fù)芘鵁舯┒说牧魈K,喃喃說道:“我時常在夢里見到,盡管還未看清那位神仙的容貌,但我相信,一定有!“
星辰敲了敲女子的額頭,笑著嘆道:“看吧!你自己都說了,是夢!若這話讓侯爺聽去了,又要說你胡思亂想了!”
女子別過頭,哼了一聲,佯怒道:“不與你說了!你??!明明是我的護(hù)衛(wèi),卻什么都聽爹的。真不知道你在我身邊是為了保護(hù)我,還是為了監(jiān)視我!”
星辰撓了撓頭,憨笑道:“自然是為了保護(hù)你的!”
夜色之中,兩人的面容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星辰望向身旁女子的目光之中,卻是無限的柔情。
此生,我的存在,便是為了守護(hù)你!
黑暗之中,幾縷幽光亮起,齊齊盯著那兩個人的方向,一個尖細(xì)的聲音說道:“兄弟們,眼前的這個女人便是鎮(zhèn)遠(yuǎn)侯的女兒。那鎮(zhèn)遠(yuǎn)侯將我們逼到如此境地,我們便殺了他女兒替我們死去的族人償命!”
他的話音剛落,一陣風(fēng)便把女子手中的燈籠吹滅,此處都是生長了千百年的古樹,枝葉繁茂,擋住了明亮的月光,此刻火光熄滅,四周瞬間陷入了黑暗之中。
女子心中一驚,星辰連忙將她護(hù)在身后,敏銳地洞察力告訴他,此刻,危險正在逼近。
幾個黑影穿過層層樹木,向二人沖殺而來。
黑暗中,銀光一閃,星辰亮出了他貼身的一柄軟劍。借著刀身的光線,顯出他的一雙眸子,盈盈如許中又含有一絲凌厲。卻是似曾相識!
他屏氣凝神,聽著周圍的動靜。
忽地,見他手中長劍橫掃,黑暗中發(fā)出幾聲悶哼,隨后,一股血腥之氣彌漫開來。
“哼!想不到鎮(zhèn)遠(yuǎn)侯的一個護(hù)衛(wèi),也有兩下子。不過,我巫衣族也不是吃素的,今日,便是你二人的死期!”又是方才那尖細(xì)的聲音。
聞言,星辰卻是輕蔑地笑了笑,厲聲說道:“原來是巫衣族余孽,你們作惡多端,鎮(zhèn)遠(yuǎn)侯仁慈,放了你們一條生路,如今卻不知悔改,那我便要替天行道了!”
“好大的口氣,廢話少說,拿命來吧!”尖細(xì)的聲音說完,發(fā)出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黑暗中便又有無數(shù)黑影向著星辰二人沖了過去。
黑暗中刀劍碰撞的聲音響起,不時伴有中劍身亡的呼聲,血腥之氣也越來越重。星辰與敵人激戰(zhàn)正酣,與身后的女子漸漸拉開一些距離,那女子也壓著聲響輕輕向古樹旁退去。
忽然,方才還被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月光竟穿透層層密林照射了近來。林間的眾人一一顯出了身形,星辰的身上都是血跡,雖說都不是他的,但對方人多勢眾,黑暗之中星辰討不了便宜,眼下有了光亮,星辰便無所畏懼了。
他一往無前的斬殺巫衣族的余孽,卻沒顧及到,月光之下,身后的女子也暴露了身形,而那有巫衣族余孽的頭領(lǐng),便提刀砍向了那女子。
星辰大驚失色,剛要抽身沖向女子身邊,不料一眾黑衣殺手撲了上來將他牢牢纏住,使得星辰分身不暇,心中焦急萬分,只得拼命砍殺。卻因失了分寸,讓敵人趁虛而入,右肩中了一刀,還未等他反應(yīng),左腿又被砍傷。原本這些小傷與他而言不算什么,可無奈這巫衣族一貫無恥,這刀上淬了毒,使得星辰渾身綿軟,仙法也被壓制,他一下跪倒在地,只得拼命揮劍砍殺。
而這邊,巫衣族的頭領(lǐng)將女子逼的連連后退,女子撞上身后古樹粗壯的樹干,已經(jīng)退無可退。
利刀攜帶著寒風(fēng)朝著女子氣勢洶洶地砍了過來,女子本能的伸出雙臂擋在了自己的眼前。
就在星辰幾乎絕望的瞬間,林間忽然金光大盛,數(shù)十名巫衣族的黑衣殺手頃刻間化為灰燼,還未等星辰反應(yīng)過來,他便感到胸中血?dú)夥瓭L,隨后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金色的光芒漸漸退去,最后悉數(shù)聚攏在女子的左手手腕之處,金光一閃,便沒了蹤跡。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女子方才還以為自己今夜就要命喪于此了,不料此刻,竟還神思清明。
發(fā)生了什么?
她心中疑惑,便小心翼翼地透過雙臂向外望去,周圍哪里還有黑衣殺手的影子,倒是星辰,正倒在不遠(yuǎn)處,像是暈了過去。剛欲上前查看,左手手腕上卻傳來一陣灼燒之感。打開雙臂,翻過左腕,卻發(fā)現(xiàn),此刻腕上竟有一枚火焰狀的印記,隱隱散發(fā)著赤色的光芒。
“青葉……”
隔了七百三十年的一聲呼喚,歷經(jīng)一百三十年的尋覓,終于,等到了!
循著聲音望去,不遠(yuǎn)處出現(xiàn)了一個陌生的身影。他身形高大,面容……怎么說呢,盡管此時不該想這些,但這女子卻覺得,這樣好的面容當(dāng)真不是人世間會有的。而這謫仙一般的人此刻正看向自己,笑容中閃爍著晶瑩的雨滴。仿若久別重逢的欣喜!
還未等女子有所反應(yīng),那人卻鬼魅般閃到她的身前,方要驚呼,卻被他一把擁入了懷中。女子感到那人正一分分,一寸寸,收緊了他的雙臂,將自己鎖得更深更緊,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我終于找到你了……”
他的聲音縈繞在耳邊,竟帶有一絲哽咽。
女子忽然回過神來,一把將那人推開。忘了斥責(zé)他的無禮,疑惑地開口道:“你是誰?為何知道我的名字?”
望著眼前這張朝思暮想的清秀臉龐,是自己苦苦尋覓的青葉沒錯??伤凵裰械木枧c疏離,卻也是那般真實。
赫連的心隱隱作痛,輕聲問道:“你不記得我了?”
這名女子,有著青葉的面容,亦喚“青葉”這個名字,只是,此時的她,只是一個凡人。
察覺到她的周身并無仙力,赫連意識到,若是青葉真的托生,或許確實不會保有過去的記憶。不過沒關(guān)系,就算一切都要重頭再來,也沒關(guān)系。只要她還活著,便還來得及。
青葉疑惑地?fù)u了搖頭,那人卻一把抓起了她的左手。青葉心中暗暗叫糟,方退去一批殺手,又來一個登徒子,今夜屬實有些時運(yùn)不濟(jì)。青葉剛試圖掙脫,卻見那人并指在自己的左腕上隔空一抹,方才一閃而過的赤焰標(biāo)記便又出現(xiàn)了,隨著跳躍的火焰,一股暖意流遍全身。一直警惕著的心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
“你……到底是誰?”
那人牽起青葉的手,笑著說道:“跟我來?!?p> 不過是一晃眼的功夫,青葉便發(fā)現(xiàn)周圍的景致全變了。
仿佛置身于銀河之中,七彩流光一閃一閃的,定睛一看,竟是無數(shù)的小精靈提著琉璃罐飛來飛去,那炫目的光彩便是從罐中溢出來的。不僅如此,每走一步,連腳下綻放的花朵竟也是流光溢彩的。方才還疑惑不安的雙目之中此刻流露出抑制不住的興奮。
“你是神仙嗎?”
青葉的臉上滿是期待,眼前這人溫柔地笑著,并未答話,卻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喲呼!”
青葉雀躍地跳了起來,歡呼著“我就說一定有神仙的!”便跑向了遠(yuǎn)方,而她每踏出一步,腳下便有七彩花簇綻放開來。于是她便追著那些精靈跑了數(shù)圈,銀鈴般地笑聲蕩漾開來。
赫連看著,臉上綻放出久違的溫暖笑意。
她的身影漸漸跑近了些,在離赫連數(shù)步之遙的地方停住,雙眸之中碧波流轉(zhuǎn),卻是側(cè)著腦袋問了聲,“我這定是在做夢吧?”
“師父,我這定是在做夢吧?”
眼前的人兒與記憶中的那個身影漸漸重疊,赫連心嘆道:是的,我的青葉,回來了……
見那人臉上陰晴不定,又想哭又要笑的模樣,青葉覺得,即便是在夢里,這神仙也著實怪異,還是離他遠(yuǎn)一點(diǎn)比較好。
剛要轉(zhuǎn)身溜走,手臂卻被一把拉住,又一瞬間,他的吻,也毫無征兆的襲來。
一陣熟悉的感覺自唇間蔓延開來,壓抑了許久的情感頃刻間爆發(fā)出來,仿佛要將青葉吞噬一般。
一切來的太過突然,青葉自是無力招架。
輕輕閉上雙眼,笨拙地回應(yīng)著,心間似有一股力量破繭而出,眼角不禁濕潤了。
借著這個深情綿長的吻,赫連將曾經(jīng)從青葉腦海里抹去的記憶一一放了回去。戀戀不舍地從她唇間抽離,抵著她的額頭在與她近在咫尺的空隙里平復(fù)著呼吸。
包含著所有的期待,赫連柔聲問道:“記起我了嗎?”
青葉愣愣地望著他,剛說一個“我”字,便倒在了赫連的懷里,暈了過去。
而她身體的熱度讓赫連心中一驚,伸手在她額間探了探,隨即抱著她離開了此處。
赫連抱著青葉重新回到凡間,她還昏睡著,只是身體不似剛才那般滾燙了。
“怎么會?你怎會被天界的靈力灼傷呢?”
赫連很是不解,若是青葉托生為凡人,元神還是為仙靈,必定不會受天界的靈力影響。而此時……
難道,眼前的青葉并非托生,而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