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軍營大帳內,遼王府老奴垂首立在一旁,遼王正研究著修建馳道的工程圖,見他揉著太陽穴,一臉的疲憊,老奴低聲提醒道:“王爺,您看了許久了,先歇一會吧。”遼王抬起頭,問了聲:“什么時辰了?”老奴又道:“戌時過半了?!边|王向帳外望了一眼,發(fā)現(xiàn)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老奴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開口道:“王爺,郡主已經跪了好幾個時辰了,晚膳也沒用,您看……”遼王看了老奴一眼,老奴便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沉默片刻,遼王嘆了口氣,許是不忍,便站起身來,說了句:“去看看她吧!”
霏花回來后本想讓父王給自己出出氣,卻被父王劈頭蓋臉斥責了一頓。正如易夫子所說,父王將如今遼王府的艱難形勢給她說了一通,盡管她心里明白了,也知道自己的行為無疑是火上澆油,但今日受了這等屈辱,總歸咽不下這口氣。
遼王由老奴陪著進了霏花的帳中,見霏花還乖乖跪著,那份不忍心便又添了幾分。連同聲音也柔和了幾分,“你知道錯了嗎?”
說話間已經走到霏花面前了,霏花抬起頭,一臉委屈,還是點了點頭。
遼王倍感欣慰,便說道:“那起來吧!”
霏花卻搖了搖頭。
“怎么了?”遼王關切地問道。
“父王可去查了那易夫子?”霏花沉著臉問道。
遼王的眉頭又蹙了起來,語氣也嚴厲了些:“為父不是說過了,不管他是什么人,都隨他去了。如今的遼王府舉步維艱,稍有不慎便會遭受滅頂之災,萬萬不可主動去招惹是非了!”
霏花心間的委屈決堤而出,厲聲喊道:“那我被別人欺負成這樣,難道也要忍著嗎?我們遼王府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窩囊了!”
“混賬!”遼王一張臉氣得通紅。
“難道我說錯了嗎?”霏花越說越激動,“堂堂遼王府,在這么個破地方,先有父王諸事皆受制于一個鎮(zhèn)遠侯,連同女兒也被那青葉瞧不起,還有那百草堂的弟子,都不將我這個郡主放在眼里,如今女兒被別人這般羞辱,父王不僅不為我討回公道,竟然連一個山間的教書先生都害怕,這王爺做得難道不窩囊嗎?”
“你住口!”
遼王怒吼著,還伴隨一聲清脆的聲響,他顫抖的手還懸在空中,霏花捂著臉,一臉驚愕,父王竟然打了她,從小到大,父王連句重話都未對自己講過,可今日,不僅訓斥懲戒了自己,眼下竟還打了自己。臉頰火辣辣的,一顆心卻沉到了湖底。猛地站起身向外沖了去,帳外傳來馬的嘶鳴聲,緊接著就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還不快去攔著!”老奴焦急萬分,便要著人去追。
“別管她!”遼王看來怒氣還未消。
“王爺,這……”老奴看著外面的天色,自然擔心,“您看這天全黑了,若是遇到什么危險可怎么好?”
“她的幾個哥哥們給她安排了近百名暗衛(wèi),她不給別人找麻煩就算好了,誰還能讓她遇到危險!”遼王嘴上這么說,心里多少還是擔心的,頓了片刻,看老奴滿臉的擔憂,語氣變柔和了些,嘆道:“隨她去吧!等她想通了就好了!”
如此,老奴也不好再說什么,一雙眼卻盯著帳外已然黑透了的天。
霏花打馬跑了許久,跑得人和馬都有些累了,跑得衣襟已被汗水沁濕,糟透了的心情才稍稍有所疏解。環(huán)顧四周,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身處一片密林之中,四周寂靜無聲,連聲蟲鳴都沒有,今夜無月,星光也是稀稀疏疏,當真有些駭人。方才出了許多汗,現(xiàn)在又有些害怕,霏花頓時感覺后背涼涼的,而這股涼意越來越重,甚至透著刺骨的寒意。周圍不知何時升起了濃濃地霧氣,將自己重重包圍在其間,霏花的一顆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想起自己身邊還跟著近百名暗衛(wèi),緊著的一顆心便稍稍放了下來,但隨即又生出一絲惱怒,于是她開口命令道:“還不快給本郡主燃起火把來!”夜間的密林中,這句話顯得特別響亮,可過了片刻,卻不見那些暗衛(wèi)有所動作,霏花愈發(fā)火大,又將聲音提高了幾分:“你們都死了嗎?沒聽到本郡主的話!”這句話也像沉入了萬丈深淵,依舊得不到回應。霏花這才意識到不對勁了,難道他們沒有跟著自己?心中有一瞬間的疑惑,但隨即就將這個想法給否定了,不,這絕不可能!那么,只有一種可能!霏花握緊手中的韁繩,警惕地看向四周,這林子著實有些詭異,除了馬蹄踩著枯枝的聲音就沒有其他的聲響了,可已經入夏了,這樣茂密的林間,怎么會如此安靜?
不遠處,一個灰色身影冷眼看著霏花,手中騰起一縷火焰。
“就這么輕易了結了她豈不是太便宜她了!”一個冰冷地聲音突然響起。
赫連側過頭看了荀無羈一眼,面無表情地問道:“你來做什么?”盡管心里也沒有太意外。
荀無羈抖抖肩,回道:“同你一樣咯!”看他倒是一臉輕松的樣子,其實心中那股怒火早已燒得無比旺盛了。這該死的女人,自己已經警告過她了,她竟然還敢招惹青葉,甚至還將青葉打傷了,這般不知死活,自己又如何能夠輕易放過她!盡管堂堂魔尊親自來收拾一個凡人傳出去也不太好聽,不過他自然不在意這些的,當然,同他一樣不在意的,還有這位比自己早到一步的天神,赫連神君。
“我可沒有想要殺她?!焙者B平靜地說話間,濃霧中的馬忽然受到了驚嚇,將霏花甩下馬去,一路嘶鳴著朝前奔去,而霏花的一只腳卻被馬鐙纏住,整個人躺在地上不斷掙扎,卻是怎么也掙不開,只能驚叫著被馬兒拖行。無盡的黑暗與重重濃霧中,馬兒不辨方向,只得四處亂竄,拖著霏花不斷的撞到樹上,震得她口吐鮮血,而滿地的枯枝也將她的臉劃得血肉模糊,林間的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不絕于耳。
荀無羈卻對這瘆人的慘叫聲置若罔聞,笑著嘆道:“我還以為你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呢?”
赫連嘴角輕挑,幽幽開口道:“讓她死還不容易?不過讓她活著才有趣呢!”
荀無羈眉眼動了動,沒有說話,心里卻想著,都說這天族之人心向光明以達上善、上清之境,如今看來,這天神發(fā)起狠來,倒不比魔族好上多少。
“我也覺得,讓她活著才有意思。”荀無羈的笑容中生出一抹邪魅,“只不過,論起折磨人,你們這些自詡清高的天神自然比不上我魔族的手段。接下來的,就交給我吧!”
赫連認真看了荀無羈一眼,又沉吟了片刻,覺得他說得有理,于是點了點頭,沒再說話,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荀無羈卻喊住了他。
見赫連頓住身形疑惑地看向自己,荀無羈一臉正色的問道:“你當真不愿與我一戰(zhàn)?”
赫連依舊不做聲,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不只是為了我父尊,也是為了青葉!”
聽到青葉赫連的臉上才顯出一些情緒,果然他開口道:“把話說清楚!”
“我想同你爭一爭,同她在一起的可能!”荀無羈的話語中,帶著難得的深情,又隱隱透著些許無奈。若正如義父所說,這天地或將覆滅,那么在此之前,自己最想誰伴在身旁?昨夜,他認真的想了。
“你與她,永遠都沒有可能!”赫連的語氣堅決而冰冷。
荀無羈卻笑了,“怎么,你怕輸給我?”
赫連臉上顯出一絲不悅,“我與你戰(zhàn)了又能如何?”
“若我贏了,你將青葉讓給我一千年,若我輸了,便永生永世不再見她!”真如荀無羈所說,他要的不過是一絲可能。
“三日后,棲梧山。我讓你死心?!焙者B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夜深了。
赫連坐在青葉的榻前,她睡得很沉。
試著往她受傷的手腕上渡些靈力,可結果還是一樣,沒起到任何作用。有些泄氣,更多的還是心疼。不禁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睡夢中的青葉似乎感受到了這份溫度,轉過身再另一只手也覆到赫連的手上,嘴角揚起一抹安心的笑,睡得更香更沉了。
赫連臉上的陰霾瞬間散去,輕輕動了動被青葉握著的手,與她十指緊扣,轉過身靠在床架上,就這樣靜靜地陪著她……
而此時,西南大軍的軍營中,卻亂作一團。
前半夜,霏花郡主突然在密林中失蹤,鎮(zhèn)遠侯派了數(shù)千人去尋了幾個時辰,若不是被老奴攔著,遼王都要親自出動了。遼王雖被攔下了,可一直焦急地等在大帳外,丑時將盡,霏花終于被找到,可抬回軍營時,她全身能斷的骨頭都斷了,一張臉也面目全非,若不是那身還依稀可辨的衣衫,任誰都認不出這就是那幾個時辰前還美艷鮮活的霏花郡主。遼王當即就暈了過去,好在軍醫(yī)救護及時,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醒了過來。
在他暈倒的這段時間,軍醫(yī)已將霏花身上的傷口都處理包扎好了。她的全身都纏著紗布,臉上也一樣,而臉上那些原本雪白的紗布也成片成片的透出鮮紅來。當遼王看著榻上奄奄一息,慘不忍睹的霏花,一張臉上老淚縱橫。一旁的老奴攙著遼王,也是淚流滿面。見鎮(zhèn)遠侯和數(shù)名軍醫(yī)都在帳中,遼王終究還是擦干了眼淚,向鎮(zhèn)遠侯道過謝后又滿臉愧疚地看向霏花,這個女兒是刁蠻了些,但也是自己的心頭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