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了許多。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方士總覺得客棧里供人用膳之處人比昨天要多了些。
掌柜依舊如昨日穿著一樣的衣服,手里端著托盤在各個餐桌間穿行。
只是不見了那老嫗的身影。
或許老嫗已經(jīng)吃完了飯,或許還在自己的房間里。
也不知她如何了,在吃了自己配的藥之后,應(yīng)該身子好些了吧。
方士不由得如此想著。
才剛要沒入回廊,卻忽覺身后兩道尖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但轉(zhuǎn)頭的瞬間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一人。
那目光也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方士的直覺漸漸變得敏銳,只是有時候卻會覺得自己在某些時候有些精神異常,總覺得在某處會有人看著自己,總覺得四周彌漫著一些對他不友善的氣息,而那些氣息源頭又無從尋找。
而如今他已經(jīng)嘗試著將那些氣息自動忽視。
邁入自己房間之前,便發(fā)現(xiàn)里邊正亮著燈燭。
推門便見一個十一二歲的白裙少女正坐在床上,手里捧著一本書。
“方兄今天還真的是羨煞旁人,沒想到此地還有如此一位癡情女子在等著方兄,當(dāng)真是讓我佩服。”小白的聲音響起,雖然語氣平淡,但總覺得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帶著一絲幸災(zāi)樂禍的情緒。
“想來方兄在這青州也是有些身份,我卻是對方兄的過去有些好奇了?!?p> “小白姑娘還是莫要提及在下過去的事情,那些事情對在下來說,實在是不愿去回想,若是姑娘實在是想知道,在下也是不會說的?!狈绞坷潇o地說道,雖然覺得自己如今態(tài)度有些強硬,但每一句都發(fā)自內(nèi)心。
過去的記憶不愿被別人提及,更不愿在心中回想。
就算是今日那周蕓與他相談,方士的心里其實頗為抵觸。
少女也沒有多做糾纏,只是輕笑一聲。
“沒想到方兄在這點上脾氣也不小,倒是我唐突了……話說回來,方兄所求續(xù)命之法的消息也已經(jīng)有了著落,只是距離青州有些遙遠,不知方兄何時啟程?”
“何處?”
“青州一直往西走,有一座道觀,那里曾經(jīng)是修道之人創(chuàng)建的道觀……只是不知為何,一日天火降世,將道觀化作灰燼,雖然周圍的居民傳得邪乎,不過我卻是知曉……那里有道士煉出了可以成仙的丹藥,只是丹藥遭到天妒引來劫雷,將那里盡數(shù)毀去?!?p> “丹藥呢?”
“本不應(yīng)存在此世之物,自然是不可能留下來了?!?p> “都毀去了,還有什么續(xù)命之法!”方士原本心里還有些許期待,但聽到后邊,卻是頗為失望,就算煉制出了能夠成仙的丹藥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白忙活一場,“事到如今小白姑娘再說這些還有何用。”
小白已經(jīng)干脆躺在了床上,慵懶地翻了個身。
整張臉已經(jīng)埋入長發(fā)中。
“雖說丹藥毀去了,但在那天火中,也有人看見一人乘風(fēng)羽化,作仙人模樣。想來是修道之人最終還是成功褪去凡胎,成為了仙人……那位仙人傳說留有成仙丹藥在那座道觀里,也傳言有丹藥的丹方留存……”
“可是姑娘不是說……那丹藥是不存于世的嗎?”
“但是丹方卻是存在的,就在道觀深處!”小白徐徐說道,她已經(jīng)起身,兩條腿在半空中搖晃著,可惜床還是太高了,雙腳碰不到地上,“只要有了丹方,煉丹一事完全可以拜托別人來完成,我有友人會煉丹之術(shù),而且若是肯花代價,請仙境之人煉丹也不是不可能?!?p> 方士心中暗自思忖了許久。
終究還是輕嘆一聲。
一雙眼睛冷靜地看著面前少女。
“不知小白姑娘可否告知,從此處去姑娘說的地方,至少需要多久?”
“一年!”少女朝著方士伸出一根手指,“一來一回,只需要一年時間!若是車馬的速度足夠的話,當(dāng)然方兄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差池大病一場,或者其他的事情……那就另說了?!?p> “既然如此……恕在下無理,小白姑娘的這一提案,在下還是無法采納。”
方士搖頭,雖然眼中有些遺憾,但他也明白,如今有一件事情,已經(jīng)開始在他的心里占據(jù)一定的地位,甚至比得過他的性命。
“還有一年便是大考,此次決定了在下能否更進一步,去那上京謀求一官半職,若是去了那里能否按時趕回來不說,一路上顛簸,定是無法安心看書的,更不用說是準(zhǔn)備考試的事情了?!?p> “方兄對那凡俗事情還真是執(zhí)著。”
少女眼中的失望之色沒有絲毫掩飾。
但方士也不過是繼續(xù)堅持,沒有任何愧疚。
續(xù)命之法在那里留存了許久,若是如此容易找尋,早就被人取走了……又如何輪得到他方士?晚個一年也沒有什么大礙,但青州的大考卻關(guān)乎他未來命運,一個不慎便是萬丈深淵,不容有失。
“既然方兄都如此說了,我自然也不便再多言……不過也虧方兄能一直在這里住下去,若是我的話……是絕不會在這里住上一晚,夜里可千萬不要隨便外出,若是方兄在此處丟了性命,可就……”
話說到一半,卻是推開窗,徑自化作一道白色流光消失在窗外。
方士不禁苦笑。
少女說出的話還是如過去那般刻薄。
只是此處多住了一夜,反倒是覺得沒有之前那般詭異的感覺。
不過是光線暗淡了些,至于少女隱約提醒的那些東西,多去想反倒是徒增煩惱。
“大概也不過是想看我被嚇著的反應(yīng)吧,也好歹那么大歲數(shù)活了那么久,怎的和一個真正小孩子似的……”再次輕嘆,便吹熄了蠟燭,倒在床上,中午吃得太多,導(dǎo)致如今也沒有多少胃口,干脆就這樣睡下,“不過續(xù)命之法……罷了,一年后再說?!?p> 如此想著,便閉上了眼睛。
片刻便傳來鼾聲。
只是不多時,在他床邊一片淡藍色火焰匯聚成一道人影。
從火焰中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的眉心。
……
夢中所見大部分都不在做夢之人的控制之中。
又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許是聽那周蕓談了半日關(guān)于過去的事情。
在夢里,方士夢見了許多有關(guān)于過去的支離片段。
一直到他被仙人所救,卻又遭了山匪,山匪手起刀落,眼前一陣寒光將他猛地驚醒。
睜眼,便覺得渾身一陣酸痛,額頭微涼,撫摸便覺一陣冷汗。
他只記得夜里做了一個噩夢,但夢見了什么,卻已經(jīng)什么都不知道了。
正打算起身,今日他要去尋一個賺錢的工作。
但正在這時,外邊卻傳來敲門聲。
應(yīng)該是小白,心里正想著今日怎的如此乖巧從正門走進來。
方士應(yīng)和一聲,簡單地整理了衣冠,便將房門打開。
“小……”
話還未說完,卻見門外站著的人卻不是心中所想。
確實是一個美人,一襲淡紫色長裙顯得雍容華貴。
“咳咳,蕓兒姑娘怎的來了這里?”方士臉上表情有些尷尬,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何周蕓會尋來此處,以周府的力量找到他的住處并不難,但為何面前少女要特地跑來這里?
這讓方士不解。
心中正想著如何應(yīng)對,卻聽周蕓低喃。
“方公子還要蕓兒在外邊站多久?”
“啊……抱歉,蕓兒姑娘還請進來,能來這里……當(dāng)真是稀客?!?p> 待少女走入房門,方士便順便將房門關(guān)上。
外邊還站著兩個護衛(wèi),這讓方士不由得心里安心了許多。
起碼在這里不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對于昨天的事情……”少女聲音并不流暢,似乎心里正強忍著某種情緒,“昨天確實是蕓兒太過激動,怕是嚇著了方公子,在這里蕓兒向方公子賠罪了。”
說罷,卻是微微欠身。
方士連忙伸手想要攙扶。
“蕓兒姑娘又何必道歉,昨日在下也有不周之處……”
“那……那個,對于家父所言之事……不知方公子如何想?”
少女忽然猛地抬起頭,一雙眼睛與方士對視。
在那雙眼睛里,方士什么都看不見。
沒有任何情緒流轉(zhuǎn),怯懦,羞愧……什么都沒有。
“蕓兒姑娘,那畢竟是當(dāng)年定的約定,雖說周伯的做法確實是道義,但在下對姑娘如今真的是不熟悉,真的不能做到與姑娘一般的心情相處……”
“那……那方公子是打算拒絕了嗎?”
少女眼中終于流露出一絲情緒。
變得微微泛紅。
“過去畢竟都已經(jīng)過去……在下不愿再去多想,如今的方士,也不過是一介普通書生?!狈绞枯p嘆,看著面前少女的樣子,心里不禁有些煩悶,“但蕓兒姑娘若是愿意重新開始,在下自然也不會拒絕。”
少女揉了揉眼睛。
呼吸似乎有一陣急促。
“方公子的意思是……”
“姑娘覺得如何?”
……
周蕓終究還是回去了。
替方士送來了幾本書,那是周員外的意思。
而對于方士的提案,少女似乎很興奮。
兩人已經(jīng)約好,兩天后去郊游。
“方兄女人緣還真是好,若我是男子,定是已經(jīng)嫉妒得將方兄殺了吧?!笔煜さ穆曇魪纳砗箜懫?,轉(zhuǎn)身便見小白已經(jīng)站在方士的身后,臉上帶著莫名的笑容,“方兄今日也比較忙吧,那么快些去吧,反正今日已經(jīng)吸納不了紫氣?!?p> “姑娘已經(jīng)到了?”
“早就到了!”小白冷哼一聲,“看你們聊了許久,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p> “小白姑娘……見諒了。”
太陽已經(jīng)升起,自然就無法再吸納紫氣。
也虧得周蕓來得如此早,也不知是何時起的床。
方士對著少女拱手,便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