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梓喻身高166，體重卻只有90斤，沈江然背著毫不費力。
顧梓喻在他的背上不時發(fā)出哼唧聲。
沈江然感到脖子突然有一滴溫熱落下，顧梓喻在耳邊低喃出“子軒”二字，讓他心頭微震，連腳步都開始慌亂。
枯黃的枝椏沒有一絲生機，在寒風中搖搖欲墜，這是一場逝去的美麗風景，而逝去的風景也等于不復存在了……
沈江然從顧梓喻包里找到鑰匙，打開門，把她放到床上，去洗手間準備毛巾時，發(fā)現(xiàn)她家陳設溫馨，東西幾乎都是成雙成對的，心口猛然一抽，他好像無意中闖進了顧梓喻設定的小世界。
安頓好顧梓喻，他便離開了，沒有留下字條，等顧梓喻第二天醒來也不會發(fā)現(xiàn)是他擅闖了自己的領地，一切還會和往日一樣平常。
如果遇見在薄霧漂浮的城市之中，那都絕非偶然，像著迷于岸邊的火，伸出手掌，接住帶有火星的灰燼。
顧梓喻的睫毛動了動，窗戶外都是風呼嘯的聲音，淚水大顆大顆在臉上滾，像荊棘的尖刺，朝著骨髓深處扎進撕心裂肺的痛。
沈江然只身一人走在凄冷的街上，像四月浸滿雨水的小樹林，根莖被沖刷著，意識開始有些模糊，眼前劃過顧梓喻的臉，像被烈日灼燒的錯覺。
顧梓喻醒來時頭痛欲裂，絲毫回憶不起昏睡前的事，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她打開手機，日期：三月二十一日，還有五天就是林子軒的祭日，一周前就訂好了今天下午的機票。這是她的習慣，推掉一周的工作，提前去充滿回憶的城市住幾天，也可以看看父母。她趕緊下床，用腳勾出床下的另一只鞋，簡單洗漱和收拾行李，臉色蠟黃，勉強上了層妝，下樓，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靠在車窗邊，周圍的風景勻速從眼前劃過，司機從后視鏡時不時地瞟上一眼，幾眼之后就被顧梓喻發(fā)現(xiàn)了。
司機尷尬地笑笑，“我看了幾眼才確定，你昨天坐過我的車，還真巧?！?p> “我？”顧梓喻驚訝地指著自己，自己都已經(jīng)喝成斷片了，昨晚居然還有能力打車回家，有點不可思議。
“是啊，你昨天吐了我一車，我記得特別清楚，你男朋友還給了洗車費呢?！?p> “男朋友？”顧梓喻的眉頭一皺，立刻警覺起來，“是個什么樣的男人？”
“哦，一挺帥的小伙子，不是本地口音，是從東華門攔的車?！彼緳C想了想說，“誒？他不是你男朋友嗎？”突然覺得不對，回過頭追問。
顧梓喻搖頭，知道司機說的是誰了，腦袋里開始有些殘碎的片段，“不是，只是認識。”拿起手機，讓梁昕幫忙還沈江然錢。
司機松了一口氣，還以為自己昨天拉到了壞人。
—出什么事了？梁昕回復。
—沒事，昨天我吐了出租車一車，他替我賠了錢。
—嗯，等他來了我還他。
登機后，顧梓喻一點都沒有即將回歸故里的興奮，經(jīng)過短暫的顛簸后，很快就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是四個小時后，飛機落地。她沒告訴父母回來，所以沒人來接她，打了輛出租車，不太嫻熟的報出了地址。
在門口按響門鈴，顧母經(jīng)常午飯過后出去打麻將，顧父就在家放大音量看電視，所以顧梓喻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人給她開門。
“梓喻？”顧父見到突然回家的顧梓喻，先是震驚，然后趕緊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快進來?！彼_心的不行，日盼夜盼總算把女兒盼回了家。
“你怎么突然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接你，你吃飯了嗎？”顧父把行李箱拖進顧梓喻的房間，那房間跟顧梓喻上次回來時一模一樣，只是更加整潔了，不禁紅了眼眶。
“沒呢?！鳖欒饔骰亓寺暎妙櫢笡]轉(zhuǎn)過身，擦了擦眼睛。
“我得趕緊給你媽打電話，回來給你做飯?！鳖櫢傅哪樞Τ隽税櫦y，豁然開朗地掏出手機，瞇著眼，努力翻找顧母的電話。
原來在不經(jīng)意中，父母就已經(jīng)老得連字都看不清了。
“不用了，爸?！鳖欒饔鲾r住顧父的手，“就別把媽從麻將桌上硬拉回來了，不然又得嘮叨?！?p> 父女兩心照不宣的相視而笑。
冰箱里沒多少食材，顧父決定給顧梓喻做拿手的蔥油拌面，她最愛吃。
酒足飯飽之后，父女倆一邊等待顧母回來，一邊談心。
“你這次是回來祭拜子軒的吧？”顧父知道她和林子軒的事情，也替他們惋惜。
顧梓喻輕輕點頭。
顧父嘆息，“子軒是個好孩子，只可惜走的太早……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總耽誤自己，也該找個人一起過新的生活了。”算一算，過完生日顧梓喻就二十六歲了，顧父這些年身體明顯沒有以前硬朗，最牽掛的還是顧梓喻的終身大事。
顧梓喻有些愧疚的低下頭，她知道父母在擔心什么，可在感情上，她實在無法做到立刻安定，只能一次次的辜負父母的期待。
顧父意味深長地拍拍顧梓喻的肩，“爸爸也不勉強你，你要是覺得累了就找個人照顧你，爸媽也不能總在你身邊。”
“爸！”顧梓喻還是忍不住撲進了顧父懷里，緊緊摟住他，眼淚大把大把往下掉，父親的包容讓她無地自容。
“老頭子我贏錢回來了，今天贏了三百，就贏老李姐一個人的。”六點鐘，顧母贏了錢，心花怒放，一進門就大聲說。
“梓喻回來了！怎么還哭了？”顧母看顧梓喻趴在顧父懷里哭成了淚人，趕緊上前。
“是不是你欺負我寶貝女兒了？”她毫不留情的給了顧父一巴掌。
顧父兩眼無辜。
“媽，爸他沒欺負我。”顧梓喻立刻坐起來替顧父鳴不平。
“就你們父女兩個一條心！”顧母指著他們，假裝兇狠的說。
顧梓喻立刻破涕為笑，拉住顧母的胳膊，“媽，我餓了?！比鰦傻馈?p> 顧父錯愕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剛吃過嗎？”
“我今天坐了一天飛機呢?！鳖欒饔髡ＵＱ?，繼續(xù)撒嬌。
飯后，顧梓喻洗澡回了房間，躺在床上，燈光照的她眼睛生疼。每個人都是一樣，日日夜夜在不屬于自己的城市里孤獨無望的活著，終于，她這艘在大海漂浮的船結(jié)束了短暫的航程。
從季華園乘一號線，幸好不是高峰期，地鐵人不多，顧梓喻隨便找了個位置。
以前她很不喜歡坐地鐵，覺得陰暗潮濕，但去了BJ后，奈何考了三次駕駛證都沒考過，只能被迫適應了地鐵的環(huán)境。
她去了母校華頓大學，這是與林子軒相識的地方。
保安早不是當初那個，他攔住了顧梓喻的去路，“你是學生還是老師，通行證呢？”
“我是往年畢業(yè)生，想進去看看?！鳖欒饔髡\懇的說。
保安上下仔細打量她，“沒有通行證誰都不能進去?！彼麘B(tài)度強硬，不過還算恪守其職。
顧梓喻聳肩，既然進不去也只能作罷。
“她是我朋友?！币粋€嗓音雄厚，皮膚黝黑的男人走上前來，因為是學校老師，每天進進出出，直接刷臉就行了。
“許澤？！”顧梓喻脫口而出他的姓名。
他們是大學同學，許澤當時在班里并不起眼，研究生畢業(yè)后直接回來當起了老師。顧梓喻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他以前追求過方沫。當然，并沒有成功，反而被其他同學嘲笑了一番。
“真沒想到這么多年了你還會回來?！痹S澤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把顧梓喻領進了校園，正逢上課，所以格外安靜。
進門左手邊還是貼滿通知的布告欄，前操場中心是經(jīng)歷過翻新的噴泉池，原來的舊教學樓也重新蓋了，除了一些地方，其他都讓顧梓喻有些陌生。
“畢業(yè)四年了，好多地方都變了，你這次回來是看老師的嗎？”許澤準備把她往辦公處帶。
“我就隨便看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鳖欒饔魍Ｏ履_步，當年的事情讓她一直有心結(jié)，所以她不想去。
許澤輕笑，“我下午沒課，就是回來拿點資料，你不上去的話我就帶你在校園里轉(zhuǎn)轉(zhuǎn)？”
顧梓喻點頭。
“你還在為當年老師冤枉你的事情耿耿于懷？”當年的事情弄得滿校皆知，許澤自然記憶猶新。
那時學校接到了匿名舉報信，說顧梓喻偷了期末考的答案，并且在她的桌洞里找到了。幾個領導和班主任找她進行了談話，無論她怎么辯白都無濟于事，學校決定給她記大過處理，而那天也正好是林子軒火化的日子，顧梓喻整整遲到了半個小時，錯過了告別遺容的機會，所以當顧梓喻知道舉報信是方沫寫來污蔑她的時候，在學校里，兩人大吵了一架之后就退了學，和所有人都斷了聯(lián)系。
顧梓喻搖搖頭，畢竟當時所有矛頭都指向她，老師只是做出了最恰當?shù)奶幚?，“我早就不怪他們了，只是讓我再跟他們無所事事的寒暄，太難了?！?p> “也是?！痹S澤嘆氣。
兩人拐進了實驗樓，正有學生在做物理實驗，顧梓喻透過干凈的玻璃窗看著一張張年輕的臉，想起了從前她和林子軒也是整日泡在實驗室，研究怎么都研究不明白的物理實驗。直到現(xiàn)在，顧梓喻都弄不清那個實驗的做法。
然后是后操場，修建了塑膠跑道，再也不用害怕跑步時摔在尖銳的石子上了，運動器材也多了很多，今天的華頓已經(jīng)物是人非，今非昔比。
她和許澤坐在籃球架下，“我記得以前班里的男生就愛在這里打籃球，還會有很多女孩子送水?！?p> “是啊，不過我們都不算什么，那些女孩都是送水給林…”許澤突然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一時嘴巴沒把門，說出了不該說的話，小心翼翼的看向顧梓喻，“抱歉……”
“沒事?！鳖欒饔餍χf，眼里閃著晶瑩的淚花，伸出手緩慢且倔強地抹擦干凈。
“這幾年，方沫有找過你嗎？”雖然已經(jīng)看清了方沫，但許澤還是忍不住問，畢竟那也算半個初戀。
“她現(xiàn)在在BJ，找過我，但我沒跟她過多糾纏。”顧梓喻偏過頭，“你還記掛她？”
“也不算記掛，想起來了就問一句。”許澤笑著低下頭，“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p> 那抹笑摻雜淡淡的心酸與無奈，心酸他無疾而終的初戀，無奈他已另娶她人。
顧梓喻這才注意到許澤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有些晃眼。
“恭喜?！?p> 也許我們早已成為大人，不再相信年少時的怦然心動，但那是我們擁有過的過去，在很長的時間里無法舍去的念念不忘，那些雜亂無章的歲月成為了不再耀眼的黑白默片，那些光芒的陰影下覆蓋的是年少懦弱無能的我們，在四季來回中了無音訊……
“難得還能遇到你，留個聯(lián)系方式吧，以后我們這些老同學再想見面就真的難了?！痹S澤遞去手機。
顧梓喻遲疑了一下，輸入進了自己的手機號碼。隨著時間，以前可以狂歡一整天的那些人，事業(yè)、家庭漸漸都會成為牽絆，見面的機會微乎其微，她也不想以后后悔。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鳖欒饔骺戳搜蹠r間，已經(jīng)不早了。
“我送你吧?！痹S澤也起身。
“不用了，你也快回去吧?！鳖欒饔髋呐乃募纭?p> 曾經(jīng)坐在角落，最不起眼的男生，如今已經(jīng)成為可以撐起一個家的男人，不由得感慨時間這個讓人措不及防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