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你我都是蕓蕓眾生
沈浪回到自家院子的時候便聽到了女人哭泣的聲音，仿佛經(jīng)過長時間的壓抑釋放出來的那種感覺，聽沈磊說起許飛燕一家被云柔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幾天時間了，怎么還是這個樣子？他可不相信云娘會因為以前的那種不愉快而報復(fù)她們。
等到沈浪進(jìn)了屋，里面一干人都望過來的時候，沈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云柔旁邊的那個雙鬢斑白的婦人，拖著兩個面黃肌瘦的孩子，男孩和女孩顯得很驚恐，大概是因為見到生人的緣故。
云柔比許飛燕大了好幾歲，但是如今的許飛燕卻看上去比云柔大了十幾歲，已經(jīng)是接近老婦人的級別。
艱辛的生活足以將一個女人的青春和美麗給折磨得蕩然無存，而且還伴隨著那曾經(jīng)的高傲。
角落里還有個人，是個男子，雖然身上衣裳早已換過，但整個人的氣質(zhì)顯得很是木然。
「沈……沈大哥……不……是沈……沈宗主……」許飛燕站了起來，眼中的神色十分復(fù)雜，拉著躲在自己背后的兩個孩子上前拜見沈浪。
沈浪原本對許飛燕感官并不好，所以并不想見到她，尤其是在許績死后，不過一想到是故人之后便有些不忍。
「不用這么見外，我們也算是熟人，就叫我沈大哥吧。你爹對我有恩，我一直銘記在心。既然到了這里，那就安心住下來，一應(yīng)東西如果不齊全的就找云娘?！股蚶讼肓讼?，還是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看起來和善一點。
許飛燕聽完頓時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想到幾年前沈浪不過是他爹經(jīng)營的御劍堂下的一名傳藝師父，如今自己一家卻是難民，他卻是一宗之主，而且掌控了霧州地界，變化猶如滄海桑田，令人唏噓。
兩個孩子看到自己的娘親在哭，頓時也哭了起來，弄得整個房間氣氛很是慘淡。
沈浪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便朝云柔看了看，示意讓她來。
云柔點了點頭，賢惠地走到許飛燕跟前說道：「飛燕，許伯九泉之下如果知道你還活著，到了我們身邊，他一定會很高興的。你放心留在這里，俠隱宗足以保護我們的安全。城鎮(zhèn)居民現(xiàn)在有十多萬人，比以前的悠然縣還要繁華，大部分的需求都可以在鎮(zhèn)上找到。你們身體還未康復(fù)，需要靜修一段時間，等調(diào)養(yǎng)好后，我陪著你去鎮(zhèn)上走走。」
「云姐姐，多謝了，小妹現(xiàn)在只想先找個簡單的活計先做著，不能在這里白吃白喝。雖然我知道你和沈大哥有心照拂，但我還是想靠自己的雙手吃飯，你們能救出我們一家已經(jīng)讓我無以為報了?！乖S飛燕說完，就要帶著孩子一起跪下去。
云柔慌忙攔住，沈浪也上前，一股柔力托住許飛燕，沒有讓她跪下去。
「飛燕，不用行如此大禮，朋友之間互相幫忙天經(jīng)地義。你能有自食其力的想法很好，但也要考慮到當(dāng)前的實際。如今你們一家身體都虧損的厲害，需要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間，就不要太逞強了。等你們好了，便由得你們。另外，寧兄，你是否可以過來跟我聊聊？」沈浪一邊安慰了許飛燕幾句，另一邊則沖著角落的那個男人喊道。
寧玉成聽到沈浪的聲音，整個人抖了一下，似乎被驚醒一般。此刻，他也不好再裝下去，于是低著頭，弓著身，來到沈浪的跟前。
「小弟寧玉成見過沈宗主！」寧玉成此時再也不復(fù)當(dāng)年世家公子的模樣，似乎整個人已經(jīng)被現(xiàn)實給打磨掉了棱角，剩下的只有一份茫然。
沈浪將許飛燕交給云柔，然后指了指寧玉成，示意他跟著自己去后院詳談。
到了后院，看到兒子沈平安在修煉最基本的外功，于是上前指點了一下，這才帶著寧玉成坐在不遠(yuǎn)處的涼亭內(nèi)。
「坐！」沈浪指著一邊的石凳，示意寧玉成坐下。
寧玉成猶豫了下，終究還是坐了下來，但表情顯得很拘謹(jǐn)。
沈浪眼前有一套茶具，家中的下人很快提來一壺?zé)崴?，沈浪簡單燙了杯子，放入茶葉。這些茶葉都是云嵐峰上的野茶，其中一些長勢頗為喜人。沈浪雖然不太懂茶葉，但喝了幾次后便愛上了這些野茶。
沖泡開來，茶葉隨著熱水翻滾舒展，葉片綻放的令人沉醉，茶香飄出，更是沁人心脾。
「寧兄，想必你以前也喝過不少名茶，這些野茶自然不能和名茶相比，卻另有一番味道，不妨嘗嘗?！股蚶伺e起茶杯相邀，寧玉成自然不敢怠慢。
寧玉成嗅了下茶香，然后淺嘗輒止品了一小口，待味道回轉(zhuǎn)之后再一飲而盡，如此這番，兩人飲盡三杯，便將茶杯放在一旁。過三則為牛飲，于茶道不合，沈浪也只是想借飲茶來緩解寧玉成的心境。
「寧兄，我知道你或許經(jīng)歷了很多，這其中的內(nèi)情我也不便了解。我只是想簡單告訴你，每個人為了活得更好所以拼命，沒有太大的區(qū)別，不管卑鄙還是其他。俠隱宗也是如此，今日的氣象萬千你也很難想象是用多少性命成就的。你我之間沒有太大的區(qū)別，都是蕓蕓眾生。既然在這亂世活下來了，那么就要好好活下去，找到自己想要做的。只要日后不違背俠義和人性，大有可為。這么說或許顯得我武斷了，但沈某這些年走過來也看清了一點，人生不必太過糾結(jié)，一種生活方式改變了，就更換另一種生活方式，只要自己覺得活得有感覺就好，一直糾結(jié)于過去，你永遠(yuǎn)都只能在過去里徘徊，不知寧兄覺得如何？」沈浪也很少跟人說這些話，所以有些東西也是憋在心里覺得不吐不快，既然寧玉成經(jīng)歷了很多，或許能從中有所收獲，這是出于一種道義上的幫助。
寧玉成沒有想到沈浪會推心置腹地跟他說這些話，但他也確實明白了，沈浪并沒有任何瞧不起他的意思。
「多謝……沈……沈兄，寧某這幾年都不知道怎么過來的，只知道當(dāng)天下大亂之際，由于自己的猶豫和膚淺導(dǎo)致一家人死傷過半，也無法為家人找到更好的歸宿。從以前的錦衣玉食生活變成茍延殘喘的難民，寧某說句實話，直到現(xiàn)在都無法相信，總覺得眼前是一場夢，一場永遠(yuǎn)醒不來的夢。半年前我?guī)е迌豪闲≥氜D(zhuǎn)至此，不斷逃亡，有幾次我都恨不得自我了斷好結(jié)束自己的性命，但是每當(dāng)看到我的兩個孩子看我的眼神，始終不忍離棄。后來聽說霧州此地對待難民十分寬厚，我本不相信，但抱著天下一般亂，何處去不得的想法到了這里，這才真正體會到人間還有樂土。后來，內(nèi)子被嫂子無意中發(fā)現(xiàn)，將我們一行人從難民中帶了回來，我忽然覺得自己的使命已經(jīng)完成，所以比以往更加消極。沈兄剛才的話讓我感觸頗深，雖然還未完全走出心理的困境，但也對我有了很大的幫助。沈兄，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找到自己繼續(xù)活下去的動力，那時或許要麻煩沈兄一二?！箤幱癯稍净疑捻幼兊瞄W亮了一些，就好像一尊石像被活過來一般。
沈浪站起身來，寧玉成也隨即起身。
「不用急，慢慢來，我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和你一般的情形，只要走出你心中的困境，便會有極大的收益。我觀你身上氣息沉穩(wěn)內(nèi)斂，有厚積薄發(fā)的之趨勢，通境大成離你不遠(yuǎn)了。如果到時你有興趣，俠隱宗歡迎你的加入?！股蚶诵χ牧伺膶幱癯傻募绨颉?p> 寧玉成也笑道：「沈兄過獎，或許是因禍得福吧。」
沈浪有些高興，讓下人撤掉茶具，上一桌酒菜，打算和寧玉成一醉方休，寧玉成也許久沒有碰過酒，頓時也興趣滿滿，兩個男人很快杯來盞往，喝得好不暢快。
遠(yuǎn)處一角走廊上，云柔捏了捏許飛燕的雙肩，欣慰地笑道：「你丈夫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p> 「謝謝云姐，謝謝沈大哥……」其實她還想感謝自己的爹爹，只是許績早已長眠地下。沒有許績，沈浪和云柔或許不會如此在意他們，許飛燕深知自己是受了爹爹的恩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