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心在哭泣
蘇北沐站了會兒,就坐在了餐桌邊的椅子上,桌椅離得甚是遙遠。
她雙臂環(huán)抱在胸前,面上瞧不出絲毫表情,只是那雙眼愈發(fā)的深不見底。
沒有人知道,她心中的波瀾隨著再次看到面前這八年未見的男人,洶涌的酸澀幾乎將她埋沒。
蘇北沐是恨這個父親的,一顆心早已千瘡百孔到麻木,仍在無聲哭泣著,她怎么都忘不了十二年前出事的那一晚,這個男人,她母親的丈夫,在陪著此地家里的另一個女人,丟下她們母女絕望著,不聞不顧。
季時文坐在蘇北沐的對面,明明只有一桌之隔,卻讓他惶恐地預(yù)到父女間隔著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
他感到眼前早已長大的女兒像只刺猬豎起保護殼防著自己這個父親,而他也就成了陌生人不再允許踏入她的世界。
季時文覺得有些挫敗,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問題,曾經(jīng)那個乖巧單純的女兒仿佛一夜間變了一個人。
他并不知道雨薇薇這第二任妻子瞞著他做了什么,以至到若干年后,那被人揭開的驚天秘密暴露在眼前,只覺得天昏地暗。
當(dāng)雨櫻端著菜走出出廚房,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蘇北沐的冷酷安靜,似透明人一樣的坐著,父親的雙手則是在不停地蜷縮著。她分明發(fā)現(xiàn)有一股不安與焦灼籠罩在他的上方。
這種詭異的靜謐徘徊在親生父女的之間,讓一直成長在溫馨環(huán)境中的雨櫻感到無措,她糾結(jié)地走近餐桌,將菜盤小心翼翼地擺放在桌面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蘇北沐游移了眼神。
她這名義上的妹妹小心笨拙的一幕落在她和季時文的眼中,緩沖了空氣中壓抑的氛圍。
不得不說,雨櫻有著調(diào)和劑的作用。
耳邊傳來聲輕咳,是季時文先開口的聲音,只不過未說完就被一聲嬌喝打斷了。
“哎呀,這是干什么呢,今兒沐兒第一次來,我親手做菜,你們得好好嘗嘗,小櫻,愣著作甚,快去端菜。”說話的正是這家里的女主人,雨薇薇。
她用眼神示意著站在一旁垂首的雨櫻離開此地。
雨櫻得了允許,迅速小跑到廚房,脫離了這尷尬氛圍。
這時,蘇北沐才出于禮貌的打量著一臉?gòu)擅牡挠贽鞭?,不禁一晃神,快速收回目光,心中有些驚愕,卻仍不動聲色的對著雨薇薇道了聲:“雨夫人,你好。”
又接著不甚高興地說:“季先生都不敢叫我聲‘沐兒’,不知雨夫人又何必向我套近乎,代我母親喊我的乳名呢?”語氣很是一本正經(jīng)。
卻讓雨薇薇這心高氣傲慣了的著實氣得不輕。
在蘇北沐看來,能讓她開尊口,向她母親的情敵問好已十分不易了。
而雨薇薇卻暗暗咬緊貝齒,面色有點不悅,略含怒的水眸瞧向一聲不吭的季時文,而她求助的人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這下雨薇薇別提有多委屈了。
蘇北沐悠閑地擺了個姿勢,看著季時文和雨薇薇之間的互動,大有看戲的架頭。
同時又不動聲色的仔細地觀察著雨薇薇的一舉一動,不得不說,雨薇薇年過三十依舊是個風(fēng)采灼華的美人,甜的發(fā)膩的聲音,如瓷玉般的肌膚潔白無暇,纖纖玉手,丹蔻涂得發(fā)亮。黛眉朱唇,嬌羞活潑,整個人像是畫里走出來的古典貴女。
如若要將她的母親,蘇楠月,與其相比較,雨薇薇就少了一份華貴內(nèi)斂,她母親的那種張揚卻不失溫婉的氣質(zhì),有著大家小姐的知書達理。
蘇北沐不知道為什么,覺得雨薇薇長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模樣,不由得有些心慌慌的。
“爸,媽,你們......”雨櫻含怯的聲音傳入眾人的耳朵,一旁暗自眼神交流的兩人才想起有蘇北沐的存在,這才滿臉苦哈哈的停下。
蘇北沐從鼻孔里發(fā)出了聲冷哼:“季先生這是請我看戲的嗎?”
“不是的,沐姐姐,我們先吃飯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庇隀炎讼聛?,用一雙小鹿般清澈的期待地望著蘇北沐。
蘇北沐無奈,對這個天真的妹妹她到是不忍心去破壞這份來之不易的單純。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只不過她那時被打破的方式有些殘忍罷了。
蘇北沐嗯了一聲,如愿看到了雨櫻那欣喜的目光,同樣有這眼神的還有雨薇薇。蘇北沐佯裝作沒看見,心中卻已了然,這桌飯菜怕是不簡單呢。
“沐姐姐,嘗嘗這道,這是我親手做的。”雨櫻夾了一筷子菜放進蘇北沐的盤了里。
一旁的季時文也站起,和雨薇薇一同坐到蘇北沐的身邊來。
“北沐啊,你嘗嘗你妹妹的手藝,保證你會滿意的?!奔緯r文生怕蘇北沐拒絕會傷了小女兒的心,輕聲地夸贊道。
雨櫻感激地望著父親,俄而又將羞澀的眼神放在了蘇北沐的盤中,默默垂首期待著。
蘇北沐長嘆一口氣憋在心中,本來她是從不吃別人夾的菜的,可眼下不得不伸出筷子嘗了一小口。
入口香純,的確別有一翻滋味,想來是下了功夫的。蘇北沐得出了結(jié)論,嘴角忽的揚起:“雨櫻做的菜確實不錯,堪比大師了,又甚合我口味,不如做我蘇府的專屬御廚吧,怎樣?”
蘇北沐秀眉一挑,玩味地瞧著三個人的表情。
果然,三人面色突變。
這句話宛若一聲驚雷炸得季時文和雨薇薇里嫩外焦,心中哀嚎,他們沒這個意思啊,這么好的女孩兒也算是個千金小姐,怎么能去當(dāng)廚子呢!
兩個人不淡定了,只是當(dāng)事人一臉迷惘。
雨微微先按捺不住了:“北沐,我家小櫻怎么說也是季家的千金,再者......”雨櫻說到這兒停頓了片刻,目光在蘇北沐與季時文間游移了一個來回,弱弱道,“再者時文是蘇氏的上門女婿,小櫻理應(yīng)也可以......”
話到這兒,被季時文一聲怒喝止住了??曜用偷猛烂嫔弦凰ぃS即對著蘇北沐無奈道:“北沐,你別往心里去,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p> 蘇北沐笑了,素白的面上因這個笑容顯得柔和許多,卻沒讓人察覺到這其中罌粟般的致命。
雨薇薇也嚇得禁了聲,知道見好就收。到是旁邊沒說話的雨櫻引起了蘇北沐的關(guān)注,用余光淺淺探視著。
余光中的雨櫻盡顯沉默,柔弱的化出水,仿佛一下子沒了生氣,讓人不禁激起保護欲。
雨櫻的心中是復(fù)雜的,她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就像個上不了臺面的小丑,只能活在這個強大的姐姐的陰影中,也就是蘇北沐,盡管母親不只一次的強調(diào)她,若是自己成長起來一定不會輸給蘇北沐。
雨櫻的心難過起來,但她并不想依照母親的話那樣,她只想簡單的生活下去,不想像蘇北沐一樣,活得那么累。
可以說,她的想法很美好,但在深海般的蘇氏中,這些也只能是年少輕狂時,一段可笑又可悲的記憶罷了。
生在這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哪怕是曾經(jīng)最美的一段夢,到了多年后,也可以被摧毀得一塌糊涂。
那時,幾乎是所有人,心在哭泣著,逆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