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年節(jié)間需要走訪拜年,連續(xù)忙碌好幾天,奚言都沒有時間去看看他想看的人。一直到正月十一這一天,海棠院中才清凈了下來。
雖然得以清閑,但奚言并不想消遣光陰,思忖再三后,他忍不住地想要往司樂府去。
許久不見安若飛,奚言心中多少有些空空落落的,雖遠(yuǎn)遠(yuǎn)未到寢食難安的地步,但閑暇之時,安若飛總是會浮現(xiàn)在他腦海中,就連一向?qū)@些事情不甚在意的奚云,都看出來了他的異樣。
“我說…雖然過了年,可春天似乎也還沒到呢?!?p> “你想說什么?”奚言語氣冷淡,絲毫不像是在思念佳人的樣子。
“沒什么,我只是看您都要把這書給揉破了……”
奚言垂眼一瞧,他果然不知不覺間就開始揪著書角揉搓起來,此時這頁書已經(jīng)是皺巴巴的,便趕緊松開手,開始沉思起來。
又發(fā)了半個時辰的呆,奚言霍然起身,連伺候在旁的侍女都嚇了一跳。
“更衣,出門。”
簡短的命令后,侍女趕緊找來一襲藕色衣衫,又配了一塊很是澤潤的美玉,穿搭整齊后,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濟(jì)楚。
還未至傍晚,奚言便獨(dú)自出門,很是隨意悠閑地信步在長街上。他看起來雖是一派愜意雍容的模樣,可沒人知道此時他心中竟是有些忐忑的。
……
年節(jié)間各個府司都沒有事做,此時的安若飛倒是卸下了肩頭的所有擔(dān)子,整天無所事事起來。
司樂府很是清凈,雖然樹上的葉子早已落光,只??罩u曳,但這樣的景象卻更加顯得庭中素凈清雅。
暮云四合,安若飛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百無聊賴地看幾只麻雀覓食。正在神游之際,她耳邊突然傳來一個溫潤的男聲:“起來,擔(dān)心著涼了?!?p> 安若飛一驚,猛然回頭,卻看見奚言笑吟吟地看著她。
未等她說話,奚言就先開口道:“我又來了,是不是又要惹你不高興?”
安若飛莞爾一笑,“怎會,是我有失遠(yuǎn)迎。”
奚言聞言后才放下心來,理了理思路道:“若飛,今日來,我確實(shí)有件事要對你說?!?p> 安若飛見他一臉鄭重的樣子,心中雖有惶惑,但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說就是,無論什么事,我都能接受?!?p> 奚言微微停頓了一下,才輕輕說:“我回到崇都已經(jīng)將近兩個月了,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在想,我似乎是缺了些什么…”
說到此處,奚言頗有些自嘲道:“這話不知該如何說起,我都有些語無倫次了?!?p> “你能缺什么呢?”安若飛輕輕將頭垂下去,嘴角雖有笑意,眼中卻透出一抹寂寥。
“是啊,我能缺什么呢?”奚言靜靜地想著,身份?地位?都不是,可相比起這些,心中有所缺失才是最讓他難過的。
沉吟片刻,奚言拉住安若飛的手,把她帶到庭中,指著天上隱約可見的半抹月亮說:“看見那月亮了么?”
安若飛抬眼望去,近乎透明的月亮高高掛在空中。此時天還未黑,并不真切的月亮若隱若現(xiàn)地高懸于天際,安若飛看著這孤高的月亮,心中頗有些感傷。
“這月亮有什么好,孤零零的…”
“不?!鞭裳院苷J(rèn)真地看著她,輕聲道:“等到天黑時,月亮周圍就會繞滿漫天繁星。愿我如星卿如月…”
這句話直擊安若飛心底,她猛地回過頭來看著他。緩釋良久,才不可思議地問:“你說什么?”
“我說,愿我如星卿如月,卿...已深居我心?!?p> 這話很是深情,安若飛卻側(cè)過臉去,不愿意正視奚言。因?yàn)樗略倏匆谎郏约壕蜁鈯Z神搖,再把持不住。
“奚大人,莫要開這種玩笑?!?p> 奚言此時卻很正經(jīng),他轉(zhuǎn)身雙手握住她的雙臂,“若飛,想不清楚的話我從不亂說。當(dāng)日梅園重逢時,就感覺與當(dāng)初見你時不同。后來又出了那么多的事,每一件都讓我更加肯定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也許你覺得我現(xiàn)在沒有辦法能夠護(hù)你周全…可總有一天,我會如星捧月一般將你牢牢守護(hù)。而那一天…不會太遠(yuǎn)?!?p> 安若飛的視線此時才重新落回奚言臉上,她有些苦澀地說:“我在這蒼莽塵世中掙扎著活著,已經(jīng)很累了。你是人中翹楚,與我…有云泥之別。若是將我們強(qiáng)行拉在一處,于你于我都不會有好結(jié)果。即使你把我拉上去,最終也只會使我摔的更加痛苦?!?p> 安若飛發(fā)現(xiàn)在說這話的時候,自己的心猛然揪痛了一下。
喜歡么?對于奚言這樣的人,也許很難有人做到不心動吧,可心動有什么用。安若飛知道,只要自己與奚言在一起,兩人的前路都會變得無比艱險。
可奚言仍舊看著她,“若飛,在我眼中,你我并沒有什么不同。我不希望兩情相悅時,擋在我們中間的是你對我的介懷?!?p> 安若飛卻還是拒絕:“我對你并無介懷,只是現(xiàn)實(shí)如此?!?p> “你...唉,何必對我如此鐵石心腸。”奚言話中,多少有些失落。
安若飛卻十分冷淡地回應(yīng):“你我之間本不該有那么多交集,到如此地步,已然是逾矩了?!?p> 奚言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黯然道:“罷了,我不強(qiáng)求你。長夜將至,你可愿同我出去走走,崇都城的夜市很是繁華?!?p> 安若飛搖頭拒絕道:“奚大人身份顯赫,我與你走在一起,只怕又召來麻煩,我現(xiàn)在只求個安穩(wěn)度日就夠了?!?p> “別叫我奚大人,”奚言有些無奈,言辭中也有些淡淡的失落,“即使你不愿意像從前一樣叫我言君,也請稱呼我的名字。你一叫我奚大人,我只覺得格外生分?!?p> “不管我叫你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不可能,你與我在一起,只怕會白白丟了性命!”說到最后,安若飛的語氣已然十分急切,她的心中也是格外酸楚。
自己是誰?司樂嗎?不,十方大街上的一個樂伶嗎?也不是。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安瀾一生,可現(xiàn)實(shí)似乎容不得自己選擇。自己是謝家的孤女,是謝氏的余孽,有朝一日身份暴露,那自己必然是十死無生??伤@樣一個疏朗逸群的人,又怎能因?yàn)樽约阂粫r的情動而將他卷入這不歸之途中呢?
“若飛,這世上困擾人的事情太多了,你現(xiàn)在是沒有辦法把它們?nèi)肯肭宄?。所以現(xiàn)在你只需要想一件事,那就是愿不愿意接受我。其他的事情,我來幫你?!鞭裳砸娝辉僬f話,心下也有些不安,“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可話既然說出口,便絕無更改的道理?!?p> 奚言斟酌再三,還是忍住了心中所想。他本想說:“縱使有朝一日你的身份泄露,我也會陪著你,保護(hù)你?!?p> 安若飛思緒紛亂,秋水般的雙眸隱隱泛出閃光:“我所擔(dān)心的你不會知道,你還是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來了?!?p> 奚言也知道此時自己若是再留在此地,反而會讓她更加困擾。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悄悄從后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