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開朝不過半月,重修沔水一事便已經確定下來。工部最終派定新上任不久的員外郎奚清去親自督辦此事,消息一出,不少人雖心有愕然,卻忌憚于奚家的權勢,誰也不敢說話。
而奚清本人被委以重任,則是一副胸有成竹、春風得意的模樣,根本不去細想其中關竅,只當是祁安投桃報李,對他青睞有加才在戴尚書面前力薦自己。
消息傳到海棠院時,奚言正在廊下喂鴿子。
“祁公子辦事果然牢靠,沔水的事妥了?!?p> “知道了,”奚言容色沉靜,仍舊捻取瓷盅里的麥粒喂著籠中白鴿,“吃飽了嗎?吃飽了的話......就該做事了?!?p> 鴿子“咕咕”叫著,奚言打開鳥籠,將看似肥拙的鴿子輕輕抱了出來。片刻后,白鴿帶著書信投身天際,向著西南邊的遠方而去。
看著消失于長空之中的信鴿,奚言悠悠的眼神也慢慢變得冷厲,“他什么時候出發(fā)?”
“最遲不會拖過本月?!?p> “那也就在這三五日了,”奚言緩緩踱回屋中,輕飲一口熱茶,“他這一走,我心里也就放寬了些?!?p> “那為何還要傳信回陵江?”奚云撓撓頭,“前些日子不是就已經吩咐下去過了?”
奚言“嗯”了一聲,手指輕輕按著雙目間的鼻梁,看得出有些疲倦,“雖然吩咐了下去,但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多叮囑一遍總沒有什么壞處?!?p> 奚云看他神思倦怠,便很是體貼地將窗關上,回身道:“您累了?”
“嗯,”奚言閉目輕應,“但眼下還不能懈怠,事情才剛剛開始……要是現(xiàn)在就撐不住了,往后怎么辦?”
說著,奚言一手扶額,輕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這半個月來,司徒賀一直稱病不朝,倒是一向不顯山不露水的景家跳出來了。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前幾天在姑母那留宿時,竟還提了一嘴…”
“什么?”
“說是三公之位空缺,”奚言輕笑著搖搖頭,看起來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看這幾天的勢頭,陛下怕是屬意于景家了?!?p> 奚言雖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可奚云想起這短短半月來的風云變幻,眉頭不覺便擰了起來。
奚云的擔憂不無道理,三公之位難得,若是讓景家搶去先機,那奚言和祁安的計劃就會陡增難度。而景家和奚家相比起其他兩家,都有一個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奚家的元妃和景家的景昭儀都無所出,皇帝自然也就會更放心些。
而自從司徒賀病后,與司徒家有關聯(lián)的官員就都收斂了起來,奚家和祁家向來行的是中庸之道,本就不愛張揚。倒是光芒向來被其他三家蓋過的景家,突然就開始上躥下跳起來,在朝堂上隱隱成呼風喚雨之勢。
先是皇帝在早朝時當著眾大臣的面,夸贊景元整飭西北軍務有功,又大贊景渝恒教子有方,緊接著就將景元升為兵部尚書,三品大員。
一時間,景家就如鮮花著錦般,從四大家中的最末頓時躍居在奚、祁兩家之上,與司徒家呈分庭抗禮之勢。
“怎么了?”奚言一眼便看穿他的心事,開門見山道,“是不是覺得景家太過強大的話,對我們來說就太棘手了?”
奚云“嗯”了一聲,但發(fā)現(xiàn)奚言仍是那風輕云淡的樣子,不由發(fā)問道,“您是不是一點都不著急???景家現(xiàn)在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您就不想想辦法給他們下個絆子?”
“下絆子?”奚言失笑道,“你真把我當神仙了,這朝堂豈是我能左右的?而且我為什么要給他們下絆子,你忘了林先生說的話了?”
奚云搖搖頭,他確實不記得那天林先生說了什么,正在盡力回想之際,卻聽奚言說了一句很不相干的話,“還記得我們以前一起看的落日么?夜幕到來前,太陽總是要掙扎著用余暉來宣告他的強勢的……”
這話很有意味,奚云頓時就聯(lián)想到了十六年前舉族被滅的謝家。謝家在走向覆滅前,也是這樣的不可一世,但想想今天的景家,又與當年的謝家有很大不同之處。一來,今日的景家不似謝家當年那樣囂張;二來,景家確實有功在身,并不似當年謝家一般只因是外戚得勢而猖狂。
細究下去,奚云心中毫無結果,便索性不再去想,任由奚言在一旁笑話他。
就在奚言覺得意興闌珊之際,海棠院難得地來了客人。
說是客人其實并不準確,因為于驍也是奚言的護衛(wèi),但他長年奔波各地辦事,極少跟在奚言身邊,然而奚言對他的信任卻一點兒都不比對奚云少。
見來人是于驍,奚言眼中精光閃爍,根本顧不得寒暄,忙上前道:“東西做好了?”
在得到于驍?shù)目隙ù饛秃螅裳悦媛断采溃骸皫胰タ??!?p> 出了奚府,又在崇都城內七拐八繞后,奚言一行三人終于在一處稍顯臟亂的小院中停了下來。于驍四處看了一圈,確認再無外人后,才將奚言請進屋中。
院中雖破敗了些,但屋內卻是出奇的干凈,除了必備的桌椅外就再無其他裝飾。只有一只木箱靜靜地放在屋中一隅。
于驍將纏繞在箱子上的麻繩解開,又分別掏出三把鑰匙,將鑰匙與箱子上掛的三把鎖一一對應后,箱子才被打開。
“什么東西,要保管的那么復雜?”
奚言將身子湊近跟前,凝目望去,眸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贊賞之色。他伸手捧出一條沉甸甸的腰帶,細細賞玩后,又將箱中其他物事逐一取出。
這時,奚云才看出來箱中裝的原來是一副鎧甲。
這副鎧甲通體金黃色,最令他驚異的是,鎧甲護肩上的兩個獸吞以及頭盔頂部的裝飾都是龍形。不僅如此,就連腰帶和護腕上的紋飾,也無一例外都是金線繡的團龍紋。
“很好,”奚言微微頷首,隨即展顏一笑,“這樣的鎧甲,難為你費了那么多功夫。”
“此甲重三十九斤,共一千八百二十五枚甲葉,鐵質鎏金。”于驍見奚言滿意,心中也就踏實起來,但他稍作猶豫,還是說,“只是,還差了樣東西?!?p> “方???”
“公子明鑒?!?p> “嗯…”奚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東西確實不好弄,他總是隨身帶著,天下間又僅此一塊,根本不能仿制。這件事交給我好了,等我拿到了方印的圖案,就讓人送來給你?!?p> “方印?”奚云漸漸明白過來,“景家方?。俊?p> 奚言“嗯”了一聲,說是印鑒,其實那就是一塊玉佩,但其紋案十分繁復,不細細觀摩根本無法仿制。和謝氏璇璣一樣,景氏方印也是景家獨有的標識,向來由家主保管。自景渝恒繼任家主之位后,更是日夜隨身帶著,寸步不離。
賞玩過后,奚言很是謹慎地將鎧甲收回箱中,又再三囑咐于驍千萬不能讓人發(fā)現(xiàn),趁著門外無人時,奚言和奚云就悄悄回了海棠院。
一路行來,奚言的面色倒是十分平靜,甚至稍稍帶了些喜色,“有人要封王......何不成全他呢?”
淇霏
這兩天蔬菜攝入有點少,天天喝青汁,舌頭都喝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