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
“公子這邊請。”
“有勞青娥姑娘了。”
青娥斂眉微笑,帶著公子喬穿過回廊。
長公主府的布置獨(dú)特,大門進(jìn)去見到的是接客的大堂,穿過大堂本應(yīng)該是內(nèi)院的地方竹林取代,只有一條回廊孤零零在其中穿梭迂回。
公子喬對長公主府起了興趣,四下張望。
“殿下就在里面,公子…公子?”
“啊,在下一時間被府上的擺置吸引。多謝青娥姑娘引路。”
“公子多禮了,公子里邊請?!?p> 公子喬舉步走進(jìn)屋內(nèi),沒有熏香環(huán)繞也沒有暖爐狐裘,只有一堆暖炭燒著一壺?zé)崴?,薛完顏正襟危坐在窗邊塌上,等著他過來。
不遠(yuǎn)處的書桌上放著抄寫一半了的道德經(jīng),字跡未干,上邊的墨水還在閃光。
公子喬來到薛完顏的面前坐下。
“在下來的不是時候啊,打擾到殿下了吧?!?p> “嘴上這么說,我看你倒是完全沒有歉意的樣子。”
“殿下哪里的話?!?p> 薛完顏驚訝于他的坦率和小孩子氣。正人君子的模樣做出來的事情卻童心未泯。就像是…
薛完顏不再多言,提起一旁沸騰了的茶水,著手眼前之事。
公子喬對她不發(fā)一言和突然撤出對話去做事情的舉動倒也無所謂,自然而然的側(cè)頭去看窗外。
整潔的院子,有意擺放的假山石,更多的是仔細(xì)精心栽種的玉竹。郁郁蔥蔥的小竹林讓整個院子充實(shí),給人一種小天地的滿足感。
玉竹之間合理空出的空間,依稀可見的遠(yuǎn)處回廊,似乎那邊別有洞天。
“殿下的府邸還真是雅致啊。”
“公子喜歡就好?!?p> “殿下府上…下人似乎不多啊?”
“是嗎?這就我一個人住,也不需要太多的傭人,這些就夠了。”
薛完顏抬起頭來看了看公子喬,嘴角帶笑。親和力十足,公子喬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
“和殿下相處還真是輕松啊。在下都開始后悔今天帶著事兒來了。”
“那請問公子今天帶來的是什么事?”
“殿下就是那畫師‘聞人皖煙’吧?”
“嗯?”
薛完顏臉上沒有意思波動,手上依舊平穩(wěn)的接著點(diǎn)茶,連頭也不抬。
“公子竟也知‘聞人皖煙’?”
“‘聞人’的畫一直都倍受文人墨客追捧,在下肚子里也有點(diǎn)墨水,雖不能參悟其境界之一二,但也是很喜歡呢?!?p> “是嗎?公子難道不覺得‘聞人’的畫太過簡單粗暴?其中的意境和韻確實(shí)難得,可那并不代表就是好畫。一味用天生成的揮灑去渲染,即使是無知孩童也能做到?!?p> 薛完顏將茶杯輕推至公子喬面前。
“公子請用茶?!?p> “多謝殿下?!?p> 公子喬伸手端起,撲面而來的茶香宜人清新,既不似御茶的濃郁也不像官茶的醇香,水一般清澈溫玉卻茶香猶存。
“這是…”
“早些時候我有幸覓得在一處人間桃源,恰逢早茶初成。聽聞公子喜茶卻不常喝茶,想來是受不了官茶那過分的濃郁吧?”
“有勞殿下費(fèi)心了。”
公子喬小心地咪上一口,微微感嘆茶之清香,一線而下之,暖心溫脾令人回味。
“殿下的手藝真是一流啊?!?p> “公子過獎。我如今被罰在家面壁思過,若不是有公子來看望,怕是要荒廢了?!?p> “既然殿下這么說,看來以后在下腿腳可以再勤快些了。”
“公子是打算拿我這長公主府當(dāng)茶館嗎?”
“在下逛遍都城茶館畫樓,就只有殿下這長公主府讓在下這般掛念?!?p> 薛完顏見他這般,竟有幾分自己那寶貝弟弟的樣子,不免要愛屋及烏。忍俊不禁。
“公子這才第一次來,怎的就掛念了。難不成公子已經(jīng)想著走了嗎?”
“那么殿下愿意回答在下的問題了嗎?”
“您還真是執(zhí)著啊,喬公子。”
薛完顏這么說著,眼中依舊笑意滿滿。公子喬知她不會再多言此事,也只能無奈的聳了聳肩。
“雖說此事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于我心中道義也好,于兄弟情義也好,我還是有必要為他求這一答的?!?p> “所以你想作為兄弟,冒著對我這個長公主的大不敬,來幫他?值得嗎?為一個相識相交不過數(shù)日的兄弟?!?p> “這個兄弟值得我這么做?!?p> 公子喬對此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就算薛完顏這個人再怎么的親民和藹講人情,有一點(diǎn)是絕對不能忽視的。
她薛完顏是本國長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
即使薛完顏將這個身份用她那些過于優(yōu)秀的才能掩蓋,即使世人已經(jīng)習(xí)慣性地去看她本身的光芒而忽視了她這個金湯勺。
可世間之人并非皆是蕓蕓眾生,眼睛清澈的人怎會忘記。
公子喬便是其中一人,他此時不顧及她皇族臉面直言不諱,只要她一句話,就能判他個大不敬罪誅九族。
雖然他是孤兒早就沒有什么九族可誅了…
薛完顏低頭淺笑。
“男子和女子果然是兩種不一樣的存在。女子會為心儀之人突然勇敢,而男子卻愿意為心中大義赴湯蹈火?!?p> “殿下,萬不可一概而論?!?p> “確實(shí)…望公子補(bǔ)充?!?p> “殿下自己不就是一個例外嗎?”
“我嗎?”
薛完顏愣住了,憂郁的神色布滿了那張臉。公子喬對她的驚訝很是奇怪。
“難道說殿下…從未考慮過自己是什么樣的一個存在嗎?”
“我只是…未曾遇到過動心之人。我不知道當(dāng)我遇到他時,是否還是個‘例外’?!?p> 公子喬越發(fā)覺得這個人有趣了。
她自出生便注定的身份和地位他并不感興趣。
長公主也好,郡主也好,都不及她隱藏起來的那些個身份中,最微不足道的身份來的有趣。
“殿下,可以的話。我希望您永遠(yuǎn)都不要遇到那個人?!?p> “為何?”
“您若是失去了理智,那實(shí)在是太無趣了。”
“嗯…有理。說起來,沒想到公子竟然會打這么大的賭,你就不怕大不敬誅九族嗎?”
“很不巧在下是個孤兒,早就沒有什么能讓殿下誅的了。況且,我不認(rèn)為殿下會因?yàn)橐粋€人犯錯而波及他人。”
薛完顏點(diǎn)了點(diǎn)頭,捧起茶杯抿了口茶。
“一人犯錯,池魚無罪。此時殺你我多年來樹立起來的形象就會崩塌,百害而無一利。恭喜你公子喬,這個賭你贏了?!?p> 公子喬后怕的苦笑一聲。
“看來在下以后行事得小心點(diǎn)了,這次殿下怕是已經(jīng)將我標(biāo)記上了吧。”
“你很聰明。”
薛完顏終于是好好的看向了公子喬,但是她眼中已經(jīng)笑意全無,只有皮笑肉不笑的禮貌。
“你很像檀兒,但你不是。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讓我注意到了這點(diǎn)。這世間只有一個薛元檀,絕不會再有第二個?!?p> 公子喬嘴角抽搐。
他自詡狡黠狐貍,不曾想這次他是真的碰著墻壁了。薛完顏此人深不可測,最起碼她絕對不會是傳言中那樣單純的學(xué)者。
“殿下…這是…在說什么呢?”
公子喬注意到自己聲音顫抖了起來。無奈地苦笑不止。
相對與他,薛完顏的鎮(zhèn)靜,仿佛失去了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感性和情感。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想模仿那就不要讓我看出來。對公子一眼看穿的演技我沒什么好說的?!?p> “真沒想到啊…虧得我自夸聰明絕世…竟不及殿下絲毫…是在下輸了?!?p> 薛完顏有些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引得公子喬抬起頭來,以為她要說些什么更讓自己無地自容的話來。
“我當(dāng)真這般面目可憎嗎?”
“唉?”
“世人皆說我面容欠佳,但身體發(fā)膚皆受之父母。實(shí)不相瞞其實(shí)我還是挺中意這副皮囊的。但沒想到公子竟然會如此反應(yīng)…”
公子喬愣愣地看著一本正經(jīng)苦惱的薛完顏。
這種情形下隨便一個嘆息都能把我徹底擊敗了吧…長公主在想什么…不會是真的在擔(dān)心自己的臉好不好看吧?
不會吧…好歹她也是個心明眼亮之人啊。不…可能是真的?
公子喬小心翼翼地將薛完顏從頭到尾仔仔細(xì)細(xì)地審視了個來回。
聽聞皇后樣貌非凡,太子薛元檀也是生的俊俏的很。但是太子…這么一想,公子喬猛然驚覺,抬起頭來仔細(xì)審視。果然…
薛完顏之所以不似皇后模樣,是因?yàn)樗捅菹聵O像。而大東的皇帝,少年之時馳騁沙場其英武之姿無人不知,萬不可能和嬌柔美麗搭上邊的。
“殿下相貌端正,無需苦惱于這等小事上?!?p> “那…承你吉言?!?p> 薛完顏有些不相信的看了看公子喬,還是放下手來,端正的坐著。
“既然公子是冒大不敬來的,那我不能讓公子就這么無功而返。我確實(shí)就是‘聞人皖煙’。但是公子真的會告訴他事實(shí)嗎?”
公子喬知道這才是重點(diǎn),薛完顏會不會回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會怎么說服自己。
他之所以答應(yīng)了項(xiàng)一城,也是有一些私人原因的。
薛完顏也不辜負(fù)他,接著往下說。
“項(xiàng)一城之所以迫切的想要讓你來我這尋一個答案,說白了就是因?yàn)樗X悟不夠。你很清楚,你等所謀之事并不需要這些無用的兒女情長,而他也是知道的。
所以說你這次來只是走個形式。無論我的回答是什么,你都會在離開我這長公主府后與他相見,告訴他我并不是他心中惦念之人?!?p> 公子喬的表情越來越難看,已經(jīng)連苦笑都發(fā)不出來了。他真的懷疑,這個人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那長公主認(rèn)為…我該如何?”
薛完顏被他逗樂了,冰霜盡消。
“我所言計謀,你當(dāng)真敢用?”
公子喬咬牙切齒。
薛完顏到底了解到了何種程度,她是怎么知道的…這些他都想知道。
他腦子里一時間被這些問題堆滿,亂哄哄的?,F(xiàn)在的他已不是她的對手。倒不如聽聽她想說些什么,找到空隙重新調(diào)整。
“我敢!”
“好?!?p> 當(dāng)看到薛完顏這一抹淺笑的時候,公子喬失去了心中的方向,不好的預(yù)感大起。
忽的想起許久之前聽來的一句話…
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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