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無常是常

　　太妃一邊吩咐手下人請尼姑進(jìn)屋，一邊起身到了正堂。尼姑進(jìn)了廳堂，右手豎于胸前施一禮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貧尼行腳此處，見七彩祥光繞宅上空，便知有天界貴胄投胎，特來祝賀！不知府上哪位女眷喜緣六甲？”

　　太妃忙還禮道：“借師傅吉言，弟子兒媳喜脈在身！”

　　“可否讓貧尼見見您家兒媳？”

　　“求之不得！”

　　太妃說著便讓侍女拉開帳幔，海蘭珠聽到有佛門中二僧師傅前來，便起身以禮相迎。

　　“福晉骨格清奇，慧根深厚，天賜貴脈以綿延塵世慧命?？上部少R！”

　　“阿彌陀佛！師傅吉言到，福星定高照！”太妃忙從手上取下一對玉鐲雙手遞于尼姑說。

　　“貧尼有緣到此，分文不取。只想吃一口福晉做的玫瑰餅?！?p>　　太妃、海蘭珠大吃一驚，相互對望了一下，異口同聲問：“師傅怎會知道？”

　　原來，海蘭珠一直吃不慣府上葷味十足的飯萊，開始常以少量粥萊和不加任何料的蒙古大饃饃為食。近日，幸有太妃婆婆，才使她能吃到豐富的漢素食。前日特想吃玫瑰餅，但廚娘做了又不想吃，便于昨日托著虛弱之身下廚自做了七個(gè)玫瑰餅，一連吃了兩個(gè)，今早又吃了一個(gè)，還剩四個(gè)，準(zhǔn)備每天吃一個(gè)。下人都當(dāng)寶貝供著，此刻她們望著海蘭珠無言以待。

　　“快都端上來！”海蘭珠忙吩咐。

　　“將天山雪菊沏上，好讓師傅下餅?！碧Ψ愿?。

　　“我?guī)Я死錾接癖K，將茶沏于此便可?！迸嵴f著從懷中取出翠綠的玉盞放在桌上。

　　下人忙將雪菊沏上，再將玫瑰餅端上。

　　女尼拿起一塊梅花餅掰成兩半，吃了一半，一半包起來揣進(jìn)懷里說：“你以艱難之身做的餅，一半以蒙山法施于周圍孤魂夜鬼，使他們早得解脫。”

　　“還有這么多，蒙山之施足夠，師傅為何要減口而施？”

　　“吃施主多少，就要為保施主安康做多少事。貧尼只能保得母子安康，別的保不了?！?p>　　尼姑說完便將玉盞中喝剩的半杯菊茶遞于海蘭珠說：“喝下，保你母子平安！”

　　大家都面面相覷，怕海蘭珠的潔癖使尼姑尷尬。不料海蘭珠接過茶盞一飲而盡。

　　“這個(gè)茶盞算是貧尼與福晉結(jié)緣吧！”

　　海蘭珠下炕叩謝。

　　尼姑告辭走出府門，從背包里取出木水壺，折了路旁的柳枝，將玫瑰餅揉碎撒在地上，再將壺中水澆在柳枝上，揮動(dòng)柳枝邊灑向四周邊轉(zhuǎn)圈念念有詞。太妃與海蘭珠追出門來想挽留尼姑多住幾日，看到此景，知道尼姑做蒙山食施，便雙手合十悄立一旁默誦佛號，欲等尼姑蒙山施食結(jié)束后再挽留。

　　忽然，尼姑轉(zhuǎn)身離地騰空而去，婆媳二人抬頭一看，忙跪在地口稱“南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不止。

　　此后的歲月里，海蘭珠因太妃的關(guān)照和陪伴，日子過得極為平靜。臨盆的前夜，她夢見觀世音菩薩對她說：“孩子調(diào)皮一點(diǎn)，但一切皆為讓你心無掛礙的因緣而來。唯如此，你的無私大悲心才會升起?！?p>　　孩子生的很順利，太妃抱起孩子，想起觀音臨行的話，忽然有一種不祥之兆暗生心中：菩薩只保她母子安康，難道府中還會有什么事發(fā)生嗎？

　　想到此，便心中默念觀音圣號祈求觀音保佑全家大小安康。

　　不久，努爾哈赤病逝，皇太極繼了汗位，被蒙古各部尊稱為天聰汗。唯有林丹汗與之抗衡。很快，皇太極稱帝，定都沈陽，改女真族為滿族，封范文程為宰相。范文程給海蘭珠寫了一份長長的信，以太妃娘家家信的名義，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了海蘭珠手中。

　　與此同時(shí)，林丹汗出了一個(gè)規(guī)定，所有與漢族、女真族聯(lián)姻的人家，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貧苦牧民，全部斷絕來往，若發(fā)現(xiàn)有書信來往或逐出察哈爾或罰苦役三年；若發(fā)現(xiàn)有走動(dòng)往來，即打入天牢。

　　到后來，宮中及王府漢與女真女眷之間的來往也受到限制，那個(gè)來自葉赫的福晉因深得太后之心，可以暢行各處。林丹汗系北元王朝繼承者，前朝后宮的一切都打有元朝的烙印，漢化成分較大，以蒙古人為最尊貴的等級制度也較森嚴(yán)。這一規(guī)定一頒布，漢與女真兩族女眷頓時(shí)低人一等。

　　太妃因娘家兄弟卷入一場漢人與蒙古人買賣牛羊使牧民喪生事件中，被林丹汗重懲的同時(shí)常將此事作為警告皇親國戚的典型掛在嘴上。太妃因此終日郁郁寡歡，一年后便駕鶴西去。

　　徹辰王府因太妃去世、加之海蘭珠的身份，離林丹汗越來越遠(yuǎn)。徹辰王爺是太妃的小兒子，一切靠慣了太妃，之前與林丹汗的交往都是太妃周旋，太妃一走他便一頭霧水，不知如何保持與宮中的聯(lián)系，過了不久，重大家宴中沒有了徹辰王府，后來干脆將徹辰王府改為隱遠(yuǎn)王府，王爺名號與之相一致。

　　隱遠(yuǎn)把一切不如意歸于海蘭珠，怨罵以為娶了個(gè)可以幫自己實(shí)現(xiàn)光耀府門的蒙古貴族小姐，不料卻是一個(gè)有漢族血統(tǒng)的庶出。于是，常常借酒撒氣，海蘭珠深感自己生活在地獄中。

　　萬般無奈之下，海蘭珠去找葉赫福晉，不料那個(gè)福晉竟對她態(tài)度極為冷淡，還對她教訓(xùn)一番，與之前判若兩人。

　　快過年了，連日來身子不爽的太后突然想起海蘭珠母女，便遣身邊的嬤嬤到王府送禮物，并請海蘭珠為她抄《金剛經(jīng)》祈福。

　　隱遠(yuǎn)見了太后身邊的人便說：“誠請?zhí)蟠蟀l(fā)慈悲，把之前賞賜的年畫收回或轉(zhuǎn)賞便是?！?p>　　太后身邊的嬤嬤和海蘭珠都很吃驚，以為王爺壓抑太久心智出了問題，因?yàn)樘髲奈促p過年畫。

　　“王爺定是將太妃所賞錯(cuò)記成太后所賞了，太后所賞奴婢均有記載，從未向府上賞過年畫。”

　　“嬤嬤有所不知，這個(gè)海蘭珠便是個(gè)年畫，本王每天只能看著她卻從不能接近她，她既這么不食人間煙火，就該常伴青燈黃卷才是?！?p>　　海蘭珠本想逐漸拉近與隱遠(yuǎn)的距離，逐步向人間煙火的生活靠近，不料今天此番話徹底改變了她的想法，她決心做一個(gè)永生活在靈魂世界的人。

　　過了兩年，因林丹汗在戰(zhàn)爭中得到大清的援助，加之大清不斷示好，林丹汗便對女真族人很是厚待，但對王公貴族中的漢人女眷仍是打壓。海蘭珠卻得到了極大的優(yōu)待，葉赫福晉更是沾出生地之光倍受推崇。

　　隨著皇太極執(zhí)掌的大清的不斷強(qiáng)大，皇太極將沈陽改為盛京，林丹汗不再將母親稱太后，更不敢將妻妾稱皇后妃子，皆改為福晉。大福晉囊囊因賞識海蘭珠的為人和才學(xué)，便建議她做后宮女眷漢文化老師，得到林丹汗支持。林丹汗寵愛的小福晉竇土門卻偏偏與海蘭珠作對，給了海蘭珠很多的難堪，也說了很多不利海蘭珠的話。

　　葉赫福晉，因“太后”已到久臥病榻的垂暮之年，看到大福晉很欣賞海蘭珠，便又對海蘭珠友好起來。

　　因林丹汗將皇太極的雄才大略掛在嘴上，海蘭珠便對此人有了敬意。在為宮中女眷講《論語》時(shí)，她講到了儒家的民本思想，講到了大清皇太極的愛民仁政。不料，卻因此引火燒身。竇土門在林丹汗面前添油加醋說了許多海蘭珠吃里扒外的壞話，還臆想海蘭珠是大清的奸細(xì)。

　　面對勢力強(qiáng)大卻不斷示好的皇太極，林丹汗不敢有過分的言行，他怕稍一過分便會激怒皇太極，便對竇土門說：“她講得對，講出了本汗的心里話，本汗正在以皇太極為標(biāo)桿不斷完善自身呢?！?p>　　“活該被人家踩到腳下，就等著在完善中滅亡吧！大汗是尊貴的成吉思汗的貴胄后裔，只有大汗才有資格做天下之主，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fēng)，我看著別扭！”

　　林丹汗一巴掌甩在竇土門的臉上，竇土門掩面跑到炕上臥榻哭泣。

　　過了兩天，隱遠(yuǎn)王府因買了漢地商人的茶葉、布匹被罰俸，可其他一同買了的王公貴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隱遠(yuǎn)上書辯解，卻罪加一等，取消了其上朝議事的資格閉門思過，海蘭珠被取消了宮中女眷漢文老師資格，遣往罪臣家眷為奴的悔簾洞，為那些服苦役的家眷們教漢文。

　　臨行前，海蘭珠拜見囊囊大福晉，請求關(guān)照她的孩子。囊囊答應(yīng)了她，并提醒她只教漢字講唐詩，不提任何歷史與現(xiàn)實(shí)。

　　海蘭珠又去拜見葉赫福晉，葉赫福晉推說身子不適不見。

　　“福晉，海蘭珠為您做了一件漢式斗篷在此。真是個(gè)心靈手巧的善心人，不枉福晉真心待她一場?！币粋€(gè)年長的嬤嬤將斗蓬遞上感嘆道。

　　“以后再別提我待她如何如何，那個(gè)傻子是一根筋，我遲早會受她連累?！?p>　　嬤嬤望著葉赫福晉的眼里一片茫然。

　　“你以為海蘭珠去那個(gè)地方是受隱遠(yuǎn)之累？那個(gè)倒霉隱遠(yuǎn)是受她之累。囊囊大福晉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海蘭珠這個(gè)蠢貨，就被這樣半死不活吊著吧！一旦大清與察哈爾開戰(zhàn)，第一個(gè)要死的人便是她，說不定你今天是活鬼呀！”

　　嬤嬤身上打了個(gè)寒顫，斗蓬滑落在地。

　　“賞你吧！若你也嫌晦氣，就扔到垃圾炕里吧！”

　　葉赫福晉話音剛落，天上便打起了響雷，驟然而起的雷電交加透窗而來，使屋內(nèi)頓有一種陰森的可怕。

　　葉赫福晉似乎看到了什么，瞪大眼晴喊聲“救命！”便昏倒在地。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