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耳朵
吉原直人其實沒睡多久，不足兩個小時便已醒了過來。
他這種人其實睡眠質(zhì)量很差，一但睡死了，某根神經(jīng)一跳覺得感應(yīng)不到四周情況，便會十分不安，內(nèi)心恐怖，猛然驚醒。
不過這次真是意外了，服藥后又喝酒，喝酒又遇到一個酒量大的，都按著對方猛灌，兩敗俱傷，結(jié)果剛才是真失去知覺了——人畢竟不是機器，他神經(jīng)再堅韌也有極限，總有疲倦的時候。
沒有人能做到永遠警惕。
這會兒他醒是醒了，但不敢睜眼，
但……
這香味是桃宮美樹吧？
自己怎么躺到她床上來的？自己暈暈乎乎躺倒了，她受傷之下無力將自己踢下床？
也不對，她要叫一聲，星野菜菜那小丫頭早跳起來將自己剝皮抽筋了！
難道她不好意思？于是委曲求全了？
酒是害人精啊！全他娘的是酒害的！下次見了酒絕對不能饒了它，把它往死里喝！把它喝得干干凈凈，一滴不剩！
吉原直人肚子里面念叨了一會兒，但逃避沒用，終究還是要睜眼面對現(xiàn)實的。他緩緩睜開眼睛，果然臉側(cè)就是桃宮美樹那藍白格子的睡衣，隱隱透著香氣。
按弗洛伊德的說法——那即滿足了嬰兒的食物需求，又讓他產(chǎn)生了幸福感，而這種行為會進入潛意識，往往伴隨一個人的一生。
目前吉原直人就處在這種狀態(tài)，幸福幾乎“伸嘴可得”！
要是真說起來，。
吉原直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狠掐了自己一把，暗罵了一聲——要不要這么考驗自己啊，自己不是什么好鳥的，這么考驗之下獸性大發(fā)了怎么辦？
接著他視線上移，落到了桃宮美樹的臉上，發(fā)現(xiàn)她正手支著頭，螓首微點著打著瞌睡，秀麗的臉兒，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對自己醒來一無所覺，頓時心中一松。
他不敢在這兒久待，挺直著身子慢慢溜下了床，又輕輕托著桃宮美樹的頭將她的手拿開，將她緩緩放平躺好，掩上了被子，又瞧了瞧星野菜菜毫無淑女之態(tài)、四仰八叉的睡姿——大小兩個女孩都睡得很熟。
他看了幾眼，欣慰一笑，剛轉(zhuǎn)身要走突然一怔。
他又轉(zhuǎn)了回來，有些疑惑的俯身撥了撥星野菜菜的頭發(fā)——這摳熊平時頭發(fā)都打理的十分順滑，遮著不露一點耳朵，但這會兒側(cè)著臉兒，頭發(fā)也睡亂了，終于將耳朵露出了冰山一腳。
星野菜菜的耳朵長得很奇怪，耳輪較一般人來說寬大，緊貼著腦袋，而且耳朵越向上越窄越纖細，但曲線柔和別有一種異樣之美，白玉色中微微泛著一些健康的紅暈，要真說起來很像是電影《魔戒》中精靈的耳朵，只是小了一號。
吉原直人細心看了一會兒，總算明白了這家伙為什么要留長發(fā)了，原來不是為了臭美，而是為了遮住耳朵，也明白了這家伙為什么早上總要霸占洗手間梳那么久的頭了。
他頓時有些同情憐惜，他也不知道這該算是畸形還是反祖現(xiàn)象，但他能明白人要是有了特異之處——特別在星野菜菜這個年紀——十分容易被周圍人議論甚至孤立。
大概這摳熊整日抬著小下巴，臭著一張臉不讓別人接近，也不交朋友，就是因為這對耳朵了，至少有很大關(guān)系！很有可能小時候被人嘲笑過留下了心理陰影，略大了些知道把耳朵藏起來了，但又怕和人太熟了，被無意中發(fā)現(xiàn)惹來新的嘲笑，最后就成了今天這熊樣。
感覺有些可憐人！
吉原直人嘆息了一聲，輕輕捋了捋她的頭發(fā)，幫她將耳朵藏好。而星野菜菜睡夢中吧唧吧唧了嘴，小手揮舞了一下，感覺像是在驅(qū)趕蒼蠅，但依舊睡得像只小豬。
吉原直人搖著頭離開了桃宮美樹的臥室。
一直到了下午三點多，蹲在客廳里看無聲電影的吉原直人才看到星野菜菜一邊用手指梳理著頭發(fā)，一邊夾著鐵皮餅干桶竄進了廁所里。
不一會兒星野菜菜就出來了，抱著餅干桶伸著小鼻子四處嗅著氣味。吉原直人一笑，指了指廚房，輕聲道：“粥在那邊！”
星野菜菜聞言精神一振，直奔廚房而去。片刻后，端著一個碗出來了，埋怨道：“米都煮爛了，你手藝真差。”
吉原直人橫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有吃就不錯了，別整天那么挑剔?！?p> 星野菜菜撇了撇嘴坐到了吉原直人身邊，小口喝著粥，而吉原直人趕緊關(guān)了電視——和星野菜菜一起看電影是場悲劇，看一部毀一部，他不想再來一次了。
星野菜菜沒在意，邊喝邊感嘆道：“真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她有些出神，“沒想到有一天我竟然會看到三個人在眼前被殺?！?p> 吉原直人對打死人這種事是很無所謂的，他見慣了生生死死早就習(xí)慣了——他對自己的命都不怎么在乎的，能活到現(xiàn)在他就挺滿意了……
他屬于那種咧著嘴能笑得很燦爛的亡命之徒。
不過畢竟是當(dāng)著朋友女兒的面打死了人，估計將來少不了要聽朋友抱怨。
于是他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我習(xí)慣這樣了，大概以前呆的那環(huán)境對我影響不好，害我一有沖突就想搞死對方，斬草除根不留后患……現(xiàn)在看看，是不太好，你覺得不舒服嗎？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可以道歉?！?p> 星野菜菜皺眉想了一會兒，奇怪道：“我一點感覺也沒有，不，竟然有點高興，覺得那幾個家伙死得好……我這是心理不健康嗎？媽媽教導(dǎo)我一定要尊重生命的，就算再有本事了也不能隨意剝奪生命，對任何生命都要持敬畏態(tài)度……我這是跟你在一起學(xué)壞了？近墨者黑？”
吉原直人啞然，但辯無可辯，一時無語。
他就不是個能給孩子豎立良好榜樣的人——教育孩子什么的就更別提了，本身文化程度不高就算了，還有一身惡習(xí)。
他當(dāng)個反面教材倒是挺合適的。
他一直覺得上杉香叫他來看孩子是徹頭徹尾發(fā)了神經(jīng)，要不是星野菜菜對上杉香十分尊重依戀，感情真摯且濃厚，他都要懷疑星野菜菜不是親生的了。
星野菜菜想了想沒想通便丟到了腦后，大口吞咽著白粥，想起了那沒吃到嘴的大餐，頓時皺眉埋怨道：“好不容易碰到有人請客，還要被你趕回來……那位北川警官找你干什么？”
吉原直人笑道：“大概西九條沒死心，派了他來想套話。不過放心了，我胡說八道了半天，把那老小子灌翻了?！?p> 星野菜菜一驚：“那女人還沒死心？”她對西九條琉璃印象極差。
吉原直人也有些苦惱，默默點頭。這真是倒霉，莫名其妙被那個怪女人注意到了，搞不好以后還有麻煩。
星野菜菜也低頭沉思了半晌，嘆道：“以后你可以老實點了，你戲弄了警察，再出事被發(fā)現(xiàn)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吉原直人乖乖低頭：“我明白，國家暴力機器不是好惹的！”他嘆了口氣，“這次是我失算了，全怪我全怪我，沒有忍住氣，也沒計劃好……我應(yīng)該讓他們捅一刀的，那樣更像一點，也不該殺得那么干脆，扭打一會兒就好了?！?p> 他在那里反省，不過片刻后想起了一事，柔聲對星野菜菜說道：“我這樣是不對的，你不要學(xué)我！人生想快意行事，求個心里舒爽，那就做不成大事，想做大事就要忍得了氣，能擔(dān)得了重，我這輩子就這熊樣了，無所謂的……你脾氣也急，以后要學(xué)著忍一時之氣，這樣才能有遠大的前途，有光明燦爛的未來，知道了嗎？”
星野菜菜怔怔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捧腹大笑，上氣不接下氣，叫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你這是在教育我嗎？傻豬才會學(xué)你！將來我要是變成你這個樣子，我還不如現(xiàn)在一頭撞死好了！”
吉原直人臉色一黑，他真是一片好心，想把人生經(jīng)驗教給朋友的孩子，但這大臭嘴巴……
他剛要罵幾句，就見星野菜菜抹了一把眼淚，強忍著笑意說道：“好了好了，反正一切都結(jié)束了，以后你老實一點就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們?nèi)タ纯次葑邮帐暗迷趺礃恿恕阏媸?，殺壞蛋就殺壞蛋，弄得半屋子血，要花不少錢，你真是敗家！”
說到最后，她兩道八字眉又搭拉了下去，感覺心絞痛又要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