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琴音漸歇之際,一道極低極細(xì)的簫聲響起,回旋婉轉(zhuǎn),簫音漸響。不知何時(shí)琴音響起,輕輕合著簫音,忽高忽低,忽輕忽響,不搶簫聲的一絲風(fēng)頭,卻又讓人不能忽視。
原本容易給人蕭瑟之感的簫聲在此時(shí)卻給人一種瀟灑不羈之意?;秀遍g楊瀟似乎看到一位身著白衣的白面書生,冠斜袍散,卻怡然自得,悠然行走與山林間。
此時(shí)琴音壓過簫音響起,猶如玉珠跳躍,清脆短促。腦海中那白衣書生轉(zhuǎn)出樹林,一汪清泉映入眼簾。正是林深不知處,清泉石上流。
琴音與簫聲相合,茂盛碧綠的叢林與清泉逐漸被濃濃的白霧籠罩,伸手不見五指。正當(dāng)白衣男子臉上似乎露出彷徨之色時(shí),一道朝陽穿透濃濃的白霧,將白霧染成了金色。濃霧逐漸散去,此時(shí)白衣男子立于雪山之巔。琴音簫音轉(zhuǎn)為清冽,似有寒風(fēng)呼嘯,讓楊瀟身子一寒。
但心中卻升起一股豪情灑脫之意,雪山之巔,廣闊天地皆在心中,讓楊瀟心中暢快。
此時(shí)琴音猛然大響,楊瀟只覺得,轟隆聲遮天蔽日,天地變色,雪山上常年的積雪奔涌而下。一聲猶如嘯聲的簫音響起,本在雪山之巔靜觀的白面書生,出現(xiàn)在雪崩的浪尖上。
腳步輕靈,身形瀟灑,將這人力不可阻擋的自然之力嬉戲于腳下。楊瀟不自覺地將注意力放在白面書上的腳尖,卻總有一蓬雪花相隨,讓楊瀟看的不真切。
山勢漸緩,雪崩也漸漸止歇。腦海中的雪山之景漸漸模糊。
原本逐漸低沉的琴音再次高昂起來,猶如洪水滔滔。簫聲婉轉(zhuǎn),由低漸高,仍是那白面書生,立于洪水之上,足部輕點(diǎn),每次輕點(diǎn),身形便一陣虛幻,隨著洪水東流。那書生每次閃動(dòng),皆點(diǎn)在混于洪水中的浮物之上,或是樹木斷支,或是小船殘骸,甚至只是一片翻涌在洪水中的樹葉。
就在洪水匯于東海之畔時(shí),天地昏暗起來。琴音簫音也漸漸轉(zhuǎn)低,幾不可聞。
一聲猶如雞鳴的琴音響起,天色亮了起來,琴音一轉(zhuǎn),奔涌的密集馬蹄聲,讓楊瀟心中一緊。
廝殺聲、戰(zhàn)鼓聲、慘嚎聲逐漸入耳,雖看不到戰(zhàn)況,卻也能想象到血肉飛濺的慘狀。漸漸的戰(zhàn)陣之聲停歇,一片地獄之景浮現(xiàn)在楊瀟腦海,心中壓抑。
那白面書生,此時(shí)卻換上了一身黑色衣物,立于戰(zhàn)場中央,背影蕭條肅穆。一道簫聲響起,格外凄涼肅殺。
那雞鳴的村落,卻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變的死寂起來。沉重的腳步聲響起,逐漸向死寂的村落行來,猶如踩在楊瀟的心頭,莫名的絞痛起來。
一扇木門被推開,院落中一位不知面目的婦人和幼童倒在血泊中。楊瀟心中疑惑,這真的是逍遙曲嗎?
琴音簫音哀切起來,哀切之中又深藏著錚錚不甘。
自此白衣變黑衣,逍遙成枯寂。
簫音琴音即使描繪出再壯麗的山河,卻也失了顏色,消了聲音,成了黑白。
最終一位臉頰枯黃的中年書生,背對夕陽,踏著金色的波浪,消失再東海深處。
琴蕭之音,逐漸低沉,最后停歇。一股沉悶之意彌漫閣內(nèi)。
當(dāng)楊瀟從曲中醒來之時(shí),臉頰上兩行無聲清淚流淌。
環(huán)視四周見眾人皆是死一般寂靜,心中暗自嘆息一聲。
“哎,這一曲逍遙游,今后蘇憐再也不會(huì)彈起?!?p> “蘇憐后悔答應(yīng)與你一同補(bǔ)全這逍遙游了?!币坏烙脑沟穆曇繇懫?。
司徒嵐苦笑一聲,輕輕握住蘇憐的小手,默然無聲。
樓下竊竊私語之音逐漸變大。傳入楊瀟耳中,讓其眉頭一皺。
“這真的是逍遙曲?”
“傳言逍遙生乃是逍遙一生,怎會(huì)慘淡收場,葬于東海啊”
“怕是司徒公子與蘇憐大家曲解了殘譜吧”
“逍遙步呢?我怎么沒聽出一點(diǎn)呢?”
楊瀟能聽到,樓上不弱于他的諸位都是能聽到,戚長歌臉上露出怒意,正要發(fā)作。
一道帶著些許冷漠的聲音響起。
“司徒家,此番若是招待不周,還望各位贖罪,山下山莊早已準(zhǔn)備好了酒食,還請諸位同道移步山下。”司徒嵐作為閣內(nèi)唯一身入真氣外放的青年強(qiáng)者,自然將樓下的竊語聽的一清二楚。心中有些后悔,該是請些真正懂音律之人,聆聽這逍遙曲。好在蘇憐不懂武學(xué),應(yīng)該聽不到樓下的不敬之言,不然司徒公子真的要悔斷腸子了。
然蘇憐乃是玲瓏之人,從司徒嵐的語氣中,怎能不窺得一二,心中暗自嘆息。
司徒嵐見場內(nèi)的眾人離去,將蘇憐拉入懷中,雙手捧著伊人的秀發(fā),安慰起對方。
兩人因曲相識(shí),因曲生情,這一曲逍遙游,讓兩人腸斷,卻也讓兩人終于不再顧及身份地位的阻隔。
相約一同上明劍山的楊瀟等人,默然無語,吊在眾人身后甚遠(yuǎn),還未從曲意中掙脫。行至山腳之下時(shí),才一一從中清醒過來。
“這一曲逍遙游,卻是出乎花某的意料?!被☉z瑤率先打破了沉悶,悠然說道。
“男兒立于世,當(dāng)快意恩仇,仇怨自有手中長槍報(bào)答,自絕于東海。戚某不敢茍同?!逼蓍L歌緊了緊手中的銀槍,撇撇嘴說道。
花憐瑤翻了個(gè)白眼,戚長歌乃是武瘋子,若有仇怨,以槍相報(bào),也符合他的性情。
“怎么報(bào),兩軍對壘,死傷無辜。該找兩國皇帝?還是將軍?甚至那尊令屠村的士兵?”楊瀟淡淡道。
花憐瑤,眉頭一皺,對于楊瀟的話,有些反感?;ㄩg派被西涼鐵騎所滅,她不至于遷怒所有的士兵,但是對于下令的西涼皇帝和助紂為虐的魔宮,卻并不想如此就放過。若是日后有機(jī)會(huì),不介意覆滅魔宮,甚至將那狗皇帝擊斃于掌下。
“今三國鼎立,已有百余年,一國勢弱,必然招來其余兩國虎視眈眈。雖然如今看似事態(tài)平穩(wěn),不曾有大的戰(zhàn)事。但誰能保證接下來能維持多久呢?到了那時(shí),三國混戰(zhàn),死傷無算,身死之人真能將賬算在將來一統(tǒng)天下的那人身上?若是將來能天下一統(tǒng),長遠(yuǎn)來說對于百姓卻是好事。”楊瀟不等其他人說話,再次開口道。
花憐瑤聞言,一時(shí)不知如何反駁,頓了一下,恨聲說道:“將來三國若是發(fā)生混戰(zhàn)不是我能阻止的,但若是那西涼狗皇帝勝出,雖然機(jī)會(huì)渺茫,我卻也不會(huì)就這般放下?!?p> 說完,花憐瑤眼中含有深意的向楊瀟說道:“想必楊兄也是如此想的?!?p> 楊瀟有些莫名奇妙,雖然對于覆滅西涼武林諸派的西涼皇帝沒有好感,但是若真是如此,卻也不會(huì)行花憐瑤暗指的行刺之事。
江魚聞言心中微顫,楊瀟的身世,他是知曉的,趕緊打了個(gè)哈哈,說道:“明天咱們什么時(shí)辰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