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并肩再臨敵

　　福貴一直看著我，聽我說著，沒有絲毫的不在意或者鄙夷，相反，他聽我說完之后，走過來靠近我：“喔喔喔……”。

　　一串“喔喔”聲配合著他真摯的眼神，加上他往我肩膀上的輕拍，我知道，他是在說，大狼狗原本就救下了我們?nèi)耍瑳r且，野豬也是大狼狗的戰(zhàn)利品，用大狼狗的戰(zhàn)利品來換取它的性命，這是沒有什么不妥當(dāng)?shù)摹?p>　　我緊緊握住福貴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如果說今天跟往日有什么不一樣的話，那就是我收獲了好幾段彌足珍貴的感情。

　　有大狼狗對我的感恩和救命之情，有福貴對我推心置腹的兄弟之情，有林海音對我的欽佩和認(rèn)可之情。我又還有什么理由不去感恩生活，感恩生命讓我去經(jīng)歷的這一切有意義的幸福人生呢？

　　從山腳回小村的路不是很遠(yuǎn)，盡管冬天的風(fēng)刮在臉上有著刺骨的痛，我、福貴、大狼狗依舊是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

　　快到我家時，福貴指指黃牛背上的野豬，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讓我趕快卸貨，免得讓他的父親，尤其是他的哥哥看到之后又生事端，那樣的話，前面的一切構(gòu)想也就全都要化作泡影。

　　我領(lǐng)了他的情，不說什么，就和他一起把野豬從黃牛背上提了下來。

　　福貴一臉笑容，吆喝著黃牛就往家里趕去。

　　我思索著要怎樣和村人開口，怎么讓村長和村人保證在我交出野豬之后不再記恨大狼狗。

　　正當(dāng)我琢磨著怎樣開始實施這個計劃時，就聽到一聲大喝：“瘋狗。”

　　來人正是冬至當(dāng)日叫囂著拿著大號的網(wǎng)兜想要圍捕大狼狗的窮漢老四。老四叫過之后并沒有走過來，相反，他立刻停步，轉(zhuǎn)到街角拾起兩塊廢棄的磚頭，然后就扯開嗓門大叫：“大伙快準(zhǔn)備家伙出來，那條大瘋狗又回來了，咬傷鄉(xiāng)親們的大瘋狗又回來了，老少爺兒們快拿起武器出來，瘋狗回來了，瘋狗回來了……”

　　叫聲不絕于耳，似乎，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大狼狗，而我，卻未曾進(jìn)入過他的眼里，地上的大野豬完全被他所忽視。

　　我真想沖過去就扇他兩個嘴巴子，但是轉(zhuǎn)念一想，我不正是要叫喚嗎，現(xiàn)在正好，大家都來了，正好當(dāng)面把話全部說清楚，免得日后又有人賴賬。

　　老四的吆喝聲響了一陣之后，就不斷有人三三五五結(jié)伴而來，村里人一邊圍過來，一邊議論紛紛。

　　有人說：“瘋子難道又瘋了？怎么又和瘋狗在一起呢？難不成又想像上一次一樣和瘋狗并肩挨打？”說罷哈哈大笑。

　　另一人接口道：“瘋子就是瘋子，村長說的那句話叫什么‘物以類聚，人與群分’，不就是說瘋的和瘋的一類、傻的和傻的一起的道理嗎？這是改變不了的?！?p>　　又一人說道：“我才不管什么瘋子瘋狗，我只知道上一次這條狗咬傷了我的大腿，盡管打過了針，但也讓我痛了十天半個月的。這一次，我非得報仇雪恨不可?！?p>　　再一人道：“但是，上一次瘋狗可以咬傷你，也難保這一次你就不會受傷，還是小心些好。”然后放低聲音說道：“先讓別人上，打得差不多斷氣了你再上去給它兩扁擔(dān)，什么氣也出了，再不行，就等到要剝皮下刀子的時候，你親自操刀，保準(zhǔn)解恨?！闭f罷露出了猥瑣的笑。

　　我聽著這些不一樣的高高低低的聲音，深感他們心中極大的怨恨和幸災(zāi)樂禍，我顧不了這么多，只是把大狼狗叫到身邊，緊緊貼著它的耳朵說：“你放心，一會村長來了，我會和他們談好條件，絕對不會讓人傷害你的，但是，你記住，如果談不攏，我也像上次一樣擋住眾人，你就殺開一條血路出去，自己逃命重要，知道嗎？”

　　我怕它不懂，又接連說了幾次，它甩著尾巴，頭高傲地昂著，似乎眼前圍滿的人群根本不足為患，哪怕上一次受到他們激烈的不遺余力的圍攻，它依然如一個久經(jīng)沙場的大將，威風(fēng)凜凜，面不改色，沒有顯出絲毫畏懼之心。

　　看到大狼狗這樣，我一下子也生出不少豪氣來，心里暗忖：不就是一條命嗎？我知道上次你們不過是想吃肉，而這次你們不只是想吃肉，更是想報仇，你們這次下手，一定會比上一次更加兇險，但是就算拼了我這條命，我也一定要護(hù)住大狼狗，哪怕護(hù)不住，我和它雙雙死于棍棒之下，也算對得起我這位知己。

　　想到此處，不覺胸中一熱，掃視眾人，猶如面對一群螻蟻一般，面色不再有絲毫畏懼。

　　眾人一見我剛才和大狼狗耳語，又見到我們二人背靠著背，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禁不住又竊竊私語起來。

　　有人說：“那我們現(xiàn)在還等什么？大伙兒一起動手，先把大狼狗打翻了，報仇雪恨要緊?！?p>　　不斷有人附和著他的提議，眾人躍躍欲試，卻終歸沒有人真敢走近我們。

　　我心想：他們畢竟還是忌憚大狼狗的神威，上次一戰(zhàn)，數(shù)十人都難以不是大狼狗敵手，最后差不多十人受傷，大狼狗的戰(zhàn)斗力就可見一斑。后來參與圍捕的村人中甚至有人說，這條狗的戰(zhàn)斗方式和撕咬方法頗合法度，似乎是受過嚴(yán)格訓(xùn)練的軍犬，當(dāng)時也有人表示認(rèn)同。

　　我還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又被人群中的話語打斷。

　　有人說：“我們還是等村長來了再動手，讓它再多活一會。”

　　一群人紛紛附和道：“對，等村長來了，大伙兒再動手。”

　　有人似乎這會才看到了我一般，說道：“小林，你不要再助紂狗為虐了，這是條瘋狗，你幫他擋扁擔(dān)和鋤頭把，有意義嗎？”

　　說話之人正是老四，眾人一聽，也都紛紛響應(yīng)：“對啊，犯不著為了一條狗和鄉(xiāng)親們作對啊?！?p>　　我一聽此言，再也按耐不?。骸澳銈兛诳诼暵曊f它是一條瘋狗？有沒有什么證據(jù)？你們侮辱我是瘋子，那也就罷了，侮辱我的朋友，那就不行？你們不就想要吃肉嗎？可以，但是，如若誰想要打這條大狼狗的主意，除非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闭f罷，我緊緊握起了拳頭，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我以為眾人就要發(fā)難，但是眾人卻震住了，誰也不敢向前一步。整個場面異常安靜，人人都保持著沉默。

　　忽然，有人說道：“村長來了，聽村長的指揮大伙再上?！?p>　　村長雙手背在后背，走了過來。人群中自動地為他散開了一條道，大家把眼神都集中在了村長身上。

　　村長不改鎮(zhèn)定自若的神態(tài)：“都靜一下，啊，瘋子，這是怎么回事？”

　　我沒顧得上他再次叫我“瘋子”時那般自然得惹人討厭的神氣，我只想趕快把我的意見告訴他，也告訴眾人，好讓大狼狗可以真正安全地待在我身邊。

　　我清了清嗓子：“村長，是這樣的，剛才我到了大王山上撿柴，樹林中突然間就躥出來一頭大野豬，就是地上這頭?！蔽艺f著用手指了指地面上的死野豬，接著說：“這頭野豬一直追著我跑，當(dāng)我跑不動跌倒在地上之后，我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這頭野豬說什么也會在我身上咬上幾口。但是，我沒有死，我又活著回來了，是這條大狼狗救了我，它在那千鈞一發(fā)之際不知從什么地方跳了出來，就和野豬搏斗起來，最后還成功將野豬擊敗，咬死，你看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野豬給大伙帶來了?！?p>　　村長眼神忽閃忽閃著，似乎對我的故事半信半疑：“你的意思是這條狗救了你，咬死了野豬？”

　　“是的”，我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村長問：“但是這條狗上一次畢竟咬傷了許多村里人，盡管它救下了你，但是村人們氣憤難平啊?！?p>　　村長說完這句話，眾人都紛紛附和：“是啊，他咬傷我們那么多人，不能就這樣算了?！?p>　　“打死它，一定得打死它?！薄?p>　　我放高了自己的音量：“上一次大狼狗之所以會咬傷人，其實原因是什么，想必大家都很清楚，試問如果有人要殺了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用來當(dāng)菜吃，你們會不會拼命反抗？”

　　“你個狗日的死瘋子，你怎么亂說話呢？你才是狗呢，我看這條瘋狗就是你兄弟，一個瘋子，一條瘋狗，剛好是一對兄弟啊?！闭f罷哈哈大笑，人群中也有不少人跟著笑。

　　村長急忙制止：“靜一靜，靜一靜，大伙都安靜點，瘋子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現(xiàn)在重點是我們要怎么解決。瘋子你也是文化人，你說該怎么辦？”

　　聽到村長問我該怎么辦，眾人又開始哄鬧起來：“問他干什么，就應(yīng)該血債血償。”

　　我極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因為我知道我不能亂，否則大狼狗很危險。

　　我說道：“大家上一次就是想吃肉，那么今天肉來了，這頭野豬是大狼狗打下的獵物，我就用這頭野豬交換大狼狗的性命。如果大家愿意，就由村長表態(tài)并做個公證，以后大家不準(zhǔn)再找大狼狗尋仇，原來的事一筆勾銷。野豬歸全村人，每家可以分上差不多一斤肉，如果換做大狼狗，一家連半斤也分不上。”

　　村長一聽似乎有些動搖：“瘋子的這個提議也有幾分道理，大伙看看怎樣？”

　　眾人又開始議論開來，有說好的，有說這樣就便宜了大狼狗的，有說原來為了吃肉現(xiàn)在卻是為了報仇的，更有人低聲打著如意算盤說暫且答應(yīng)下來以后再下手的，七嘴八舌說過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