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大雍雙龍記》(七)
(七)
牽涉進這樣違反綱常的大案,作案的還是自己的嫡子,丞相的威信大跌,表面上是中間派的帝黨在宸王的推波助瀾下也受到了劇烈的沖擊。
丞相無奈之下在其他派系的攻擊中上書請罪,承認教子無方,被逼的要大義滅親丟卒保車,請皇甫煜誅殺程錦──丞相想不通自己素來看中的兒子為何會殘害發(fā)妻。
可事已至此,要想繼續(xù)當(dāng)這個丞相,壁虎斷尾之痛是免不了了,除了自己,他還要顧全另一個兒子,不能因為程錦,賠上整個丞相府。
令關(guān)亦心發(fā)笑的是,丞相夫人居然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遞牌子進了宮,哭哭啼啼的拉著她的手求她向皇甫煜求情好救一救程錦。
程鈴也是丞相夫人親生,可是這位現(xiàn)在為了兒子哭的涕泗橫流的貴婦人在她被賜死時沒為這個女兒說一句求情的話。
關(guān)亦心的心底在冷笑,面龐上卻不得不顯現(xiàn)出幾乎過分的憂慮,滿口答應(yīng)道:“陛下那邊就交給女兒了,母親也不要太憂心了,陛下和哥哥可是一同長大的情分,一定會為哥哥想辦法的。”說罷就裝作受不得刺激昏倒在地,那重量把丞相夫人一帶,直摔了個七葷八素。
清露領(lǐng)著其他宮人七手八腳的將皇后安置在床榻上就委婉的下了逐客令,又是大張旗鼓的去了一趟太醫(yī)院,說皇后受家事刺激,昏迷不醒,把情況描繪的無比嚴(yán)重,關(guān)亦心又在“蘇醒”后的第一時間趕往承明殿為親哥求情,做足了“兄妹情深”的場面。
然而這樣的求情除了讓皇甫煜更煩躁,也讓丞相府更與程錦脫不開干系。
朝堂上的爭斗一天激烈過一天,皇甫煜焦頭爛額,對皇后的監(jiān)視也逐漸松懈,關(guān)亦心趁機停了藥,羸弱的身體慢慢恢復(fù),需要化極重的妝才能繼續(xù)裝病。
在這樣的時候,關(guān)亦心有必要越來越頻繁的聯(lián)絡(luò)宸王,但是她不再親臨凌波殿?!扒迓叮闶强尚胖?,以后宸王來的信兒你去替我回,也是降低此事被人撞破的風(fēng)險?!?p> 頭一回沒見到關(guān)亦心,宸王有些詫異,隨口問了緣由,清露按關(guān)亦心囑咐告訴宸王,皇后病的太重,不能起來走動,以后都是自己做中間人?;屎蟛粫賮砹?。單獨和自己人說話畢竟更自在,宸王問問也就過去了,并不細究。
“皇后娘娘吩咐了兩件事,一件正事,一件私事?!鼻迓兜穆曇羲沏鲢銮迦?,帶著冷意,卻并不會讓人不適,反而還很是悅耳,她說話條理分明,語氣恭敬的讓宸王挑不出一絲錯誤,處處是皇后貼身掌事宮女的周到妥帖。
宸王被這聲音一勾,目光竟在清露白皙素凈的臉上多停留了幾息,出口的語氣從嚴(yán)肅轉(zhuǎn)為和緩:“你都說來?!?p> “所謂正事,皇后娘娘請主人著人彈劾丞相的同時帶動風(fēng)向請皇帝廢后,新后的人選就推舉清流派的許昭儀。”
宸王瞇起眼睛,這是他在思考時下意識的小習(xí)慣:“皇后為兄求情長跪承明殿和讓本王做這件事的目的是一樣的──讓丞相府倒臺的更快,這樣一來,程良玉是非得卷鋪蓋回家不可了。她也知道皇帝真的頂不住壓力讓丞相之位空出來就更不可能廢了她──不然,皇帝連壓制清流派的最后一張牌也廢了。不過,皇帝應(yīng)該會殺了程錦平息此事,她沒了娘家的依仗,在宮里的日子就難過了。”
對著清露,宸王多說了幾句以前不能明說的自言自語:“就算要報仇,找本王合作對皇后來說并不是個好的選擇,皇甫煜容不得她做皇后,她還可以做太后,可本王比皇甫煜更容不下她?!?p> 清露紋絲不動的立在宸王身側(cè),仿佛沒聽見主人剛才充滿危險意味的話,聲音亦平穩(wěn)的不見一絲波瀾:“至于私事,皇后娘娘有心為自己的陪嫁宮女尋一門好親事,只是現(xiàn)下多有不便,所以拜托主人幫忙?!?p> “現(xiàn)在把自己唯一的心腹嫁出去?一是在向我示好,二是...”宸王語似嘆息:“皇后也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清露依舊不語,心里知道:可是主人想不到的那個最重要的理由是皇后娘娘害怕疏桐繼續(xù)呆在自己身邊遲早會受到連累。
清露不相信永寧侯府的事是皇后娘娘做的,因為皇后娘娘其實是個很心軟的人,可是主人只見過她惡毒且瘋狂的一面。
清露見宸王未置可否,大著膽子勸說:“皇后娘娘讓奴婢單獨來見主人何嘗不是示好之意,只是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主人答應(yīng)了,也好讓皇后娘娘更用心的輔助主人?!?p> 宸王擰起了眉頭:“你為她說話?”
清露身子一顫,宸王那雙好看而高貴的鳳目中盡是寒意。她心中雖懼,卻不敢表露半分,勉強定了心神道:“奴婢覺得皇后娘娘很可憐,想幫可憐之人做成所求之事?!?p> 皇后的確挺可憐的,也許她只是單純的心善?這樣的人其實更聽話也更忠心,罷了,自己賣皇后一個人情也未嘗不可。宸王收回了審視十七的目光,慢聲道:“你告訴皇后,兩件事本王都會辦到?!?p> 清露等宸王消失在夜色中方才挪動腳步,夜風(fēng)一吹,渾身的冷汗激的她一個踉蹌;抬頭,鳳儀宮的燈火遠遠在望,透出和月光不一樣的微黃暖意。
疏桐的婚禮毫不引人注意的在某個宜嫁娶的黃道吉日舉行完畢,新郎相貌堂堂,在鑾儀衛(wèi)供職,官位只有九品,與疏桐這樣的宮女卻很般配。
清露代表關(guān)亦心出宮送了賀禮,在街市上多停留了幾刻,夕陽下的皇城恢宏無比,披著一層金與紅的瑰麗顏色,落在眼中竟是十二分的陌生。
若是不進宮來,這輩子都大概見不得光,宮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卻無論如何好過宸王府。
其他的王府暗衛(wèi)忠心是因為他們只會忠心,而自己忠心,是因為付不起背叛的代價。
清露有點羨慕疏桐,不是羨慕她可以嫁給一個男人,而是羨慕成婚之后她應(yīng)該擁有的那一點奢侈的自由。
她可以不再進宮去,遠離那些森嚴(yán)的規(guī)矩,有很多很多機會在街道上行走,看著紅塵里的熱鬧,本身也生活在這熱鬧里。
清露暗暗祈求宸王大業(yè)得成的時間晚一點,再晚一點,好讓她在太陽底下待的久一些,不必重新蟄伏進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