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燭光下,科林老板沉默了很久,終于一筆一畫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蘭德爾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令他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簽了這張合同后,他的靈魂便被出賣給了魔鬼。
他笑了笑,把筆放在一邊。
父神教會的那群神棍們總是喜歡把“金錢就是魔鬼”之類的話掛在嘴邊,
如果他們說的沒錯,那么科林老板早就成了魔鬼最忠實的仆人。
隨后,蘭德爾接過合同,把它塞進了自己的衣兜里。
“恭喜你,科林先生,”他微笑著說道,“從今天開始,您就是戴蘭伯爵在黑火鎮(zhèn)的獨家供應(yīng)商了。
“希望我們今后合作愉快!“
望著蘭德爾意氣風(fēng)發(fā)的面孔,科林老板欣喜之余,又感覺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從今天開始,摩根商行便將戴上“德文郡領(lǐng)主獨家供應(yīng)商”的帽子,成為黑火鎮(zhèn)獨一無二的存在。
無論是口碑還是地位,都會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與此同時,摩根商行將脫離康納男爵的控制,成為直屬于德文郡的組織——也就是說,康納男爵的法令對它無效。
只有德文郡領(lǐng)主戴蘭伯爵,才有資格對他指手畫腳。
這是科林老板期待已久的結(jié)局。
追隨出身高貴的伯爵,遠(yuǎn)遠(yuǎn)比追隨走私販男爵要更有前途。
但不知為何,科林老板總在潛意識中感覺,這件事情并沒有看上去那么簡單。
他不知道,自己在跳出康納男爵的陷阱后,會不會一轉(zhuǎn)身,又落入另一個圈套之中。
然而事已至此,他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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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在康納男爵的書房里,氣氛也同樣有些凝重。
“伊文,你是說,蘭德爾居然提前來到了黑火鎮(zhèn)?”
“沒錯,男爵大人,”伊文嚴(yán)肅地點了點頭,“我在摩根商行親眼見到了他?!?p> 聽到伊文的回答后,男爵沉默不語。他低下頭,那雙狼一樣的綠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鋒芒,變得深沉,復(fù)雜,令伊文琢磨不透。
不知過去了多久,男爵方才悠悠地開口道:“你有什么對策嗎?”
“我還在考慮,”伊文思忖片刻,說道,“蘭德爾來得太突然,我有些猝不及防?!?p> 男爵對他的回答有些失望。
他深深嘆了口氣,揮了揮手,示意伊文離開了。
其實伊文撒了謊。
他早有對策,只是沒有告訴男爵罷了。
如今,他仿佛是一個導(dǎo)演,在黑火鎮(zhèn)這個大舞臺上,編排一場精彩紛呈的大戲。
但演員們并不知道他們在演戲。
他知道,唯有如此,這場戲才能更出色,更真實,
那些魑魅魍魎們,才能被他一網(wǎng)打盡。
在伊文離開之后,男爵坐在書桌背后,陷入了沉思。
那個精致的掛墜盒,正靜靜躺在他的手心——而畫像中那個面容姣好的女子,依舊在昏暗的光線里朝他愉悅地微笑。
不知不覺間,他的思緒悄然飄回了十幾年前——那是他人生中最艱苦,也是最單純的日子。
當(dāng)時,他還年輕,凱瑟琳也一樣,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就像談笑風(fēng)生、形影不離的夏爾和歐也妮。
可現(xiàn)在呢?
凱瑟琳早已化作了墳中枯骨,
而她的兒子,則帶著對金錢的渴望,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自己的領(lǐng)地,妄圖釜底抽薪。
命運啊命運,果然永遠(yuǎn)改變不了它捉弄人的個性。
*******
清晨,空氣微涼,在秋日的霧靄中,蘭德爾踏著昨夜的露水,抵達了男爵的城堡。
這正是兩人在信中約定的時間。
乍一眼看上去,蘭德爾風(fēng)塵仆仆,神色疲憊,他的馬車停在門外,饑餓的馬匹正大口大口地吃著飼料——
還真特么像是他日夜兼程地趕路,直到現(xiàn)在才抵達黑火鎮(zhèn)。
康納男爵沒有揭穿他的謊言,伊文也當(dāng)然不會自討沒趣。
一番禮貌的寒暄后,男爵便把蘭德爾請進了會客廳??茨琴e主盡歡的模樣,簡直親得就像是一家人。
一個女仆走上前來,在男爵和蘭德爾面前的茶杯中斟滿茶水后,便恭恭敬敬地退到墻角邊,默默等候男爵接下來的吩咐。
伊文記得,這個女仆名叫漢娜,是男爵小兒子佩奇的奶媽,也是莫德商行的常客。
快滿三十歲的漢娜算是女仆中年紀(jì)最大的了,但或許是出于對主人的忠誠,她一直都沒有結(jié)婚。
在這笑里藏刀的場合,伊文徹徹底底地把自己當(dāng)作了一個看客。
他聽到蘭德爾滔滔不絕地稱贊黑火鎮(zhèn)的繁榮景象——他說,黑火鎮(zhèn)是德文郡最年輕,也是最具活力的城市,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它還會成為德文郡最富有的城市。
所以這就是你覬覦著黑火鎮(zhèn)的原因?伊文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諷刺的微笑。
相比伊文,康納男爵的心情就沒有那么輕松了。
除了憤慨之外,他的眼睛深處還隱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傷感。
看著蘭德爾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凱瑟琳。
瞧瞧,那雙神采飛揚的眼睛,那副勝券在握的表情,那隨風(fēng)飄揚的發(fā)絲,和他的母親多么相似!
可為什么他不是我的兒子呢?
男爵惆悵地?fù)u搖頭,試圖把那傷感的記憶埋葬在心底。
他明白,這并不是一個出乎意料的結(jié)果。
畢竟,
從小就渴望成為伯爵夫人的凱瑟琳,怎可能選擇我這個名聲不佳的走私販?
而女人的山盟海誓,我又怎么能把它當(dāng)真呢?
在談話的過程中,康納男爵一直在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但蘭德爾顯然沒有注意到他瀕臨爆發(fā)的情緒,反而依舊不斷給他添火加柴。
“男爵大人,我想告訴您一個好消息,”蘭德爾微笑著說道,“您領(lǐng)地上的摩根商行,已經(jīng)光榮地成為了我父親的獨家供應(yīng)商。不得不承認(rèn),黑火鎮(zhèn)的商人,果然一個比一個精明?!?p> 聽到這話,康納男爵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了解他的人會明白,此時此刻,男爵已經(jīng)怒火中燒。
曾經(jīng)的情仇愛恨與今日的利益糾葛交織在一起,點燃了男爵心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經(jīng)。
但他仍然在克制,
用理智的堤壩,阻攔瘋狂的潮水。
只聽見他神色陰沉地吩咐道:“伊文,蘭德爾少爺遠(yuǎn)道而來,一定很累了,你帶他去樓上休息吧!”
“是,大人。”
伊文點了點頭,照做了。
蘭德爾也站起身,彬彬有禮地跟男爵道了別,便跟著伊文離開了會客廳。
這時,在氣氛凝滯的會客廳里,只剩下了康納男爵和女仆漢娜。
男爵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走到了漢娜的身邊,與她面對面站在墻角。
心中的火山,已經(jīng)在無聲無息中悄然爆發(fā)。
他的目光銳利如針芒,她的眼神卻無比坦然。
“大人,您——”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們兩人獨處時,不要這么稱呼我?!?p> “嗯……薩德,親愛的薩德,我們好久不見了。”
聽到這話,康納男爵的眼神有些飄忽——在他眼前,漢娜的面孔漸漸模糊了,仿佛變成了當(dāng)年那個熱情洋溢,卻又心比天高的薄情女孩。
“是啊,凱瑟琳,自從你離開我后,每一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度過的。我把我的心給了你,你卻把它捏碎了,又狠狠地扔回來……”
就這樣,
清冷的晨光里,
搖曳的燭火下,
康納男爵一邊反復(fù)念叨著凱瑟琳的名字,
一邊伸出手,
狠狠扯開了漢娜的衣領(lǐ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