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管家話音剛落的片刻,喧囂聲驟然停滯,所有人臉上都掛著震驚、或者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氣氛也隨之凝滯了。
一時間,伊文只感覺涼颼颼的,仿佛氣溫下降了十幾度似的。
但是,不遠處城堡升騰的濃煙,卻分明在告訴他,管家說的一切屬實。
難道最近真的天干物燥?
伊文搖了搖頭,神情顯得格外凝重。
在賓客們還在驚疑不定的時候,只見埃德加·德拉根和幾個侍衛(wèi)一起提著水桶,氣喘吁吁地跑來。
“我們……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埃德加大聲說道,“但是還是沒法把火勢控制下來。所以,我們需要大家的幫助,來一起撲滅這場大火!”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康納男爵的身上。
康納男爵是這里的主人,如果他做出相關(guān)的要求,賓客們都不會拒絕。
因為愛女心切,康納男爵的反應(yīng)也并不出乎伊文的意料。
他快速地掃了一眼城堡,深深吸了口氣,向眾人吩咐道:“那就有勞各位了?!?p> 自然而然地,伊文也遵從男爵的吩咐,跟著眾人去救火了。
不得不說,火勢燒得還是很旺,基本淹沒了城堡一樓的走廊,甚至蔓延出窗外,點燃了攀爬在窗戶上的藤蔓,以及花園中靠近城堡的一些植物。
刺眼的火光,揚起的灰塵,令伊文感到眼睛酸痛,想要流淚。
他一邊拎著水桶,一邊默默地心想:這下子,估計康納男爵要心疼他的財產(chǎn)了。
瞧瞧看,他的那些珍貴名畫,那些羊毛地毯,那些絲綢織錦,沒了,全都沒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火勢終于漸漸地平息了下來,只是曾經(jīng)的富麗堂皇,全都化為烏有,只剩下黑漆漆的灰燼,無聲地向伊文訴說著哀傷的往日。
雪停了,天色也暗了,太陽落山,黑夜也隨之降臨。
烈火被撲滅之后,整個城堡便被籠罩在一片令人心悸的陰影之中。
或許是對烈火的恐懼依舊殘留在眾人的心里,所以當伊文提議他們點起蠟燭的時候,他們的雙手仍然難以克制地微微顫抖,仿佛下一場火災(zāi)隨時可能被引發(fā)。
“今天天氣寒冷,還下了雪,”伊文耐心地給大家解釋道,“正常情況下,城堡是絕對不會起火的。這一定是有人刻意為之。只要我們小心一些,不會有事兒的?!?p> 但賓客們緊張的情緒并未散去。
想想看,一個縱火犯就藏在人群里,把新娘鎖在地下室,又制造了這場可怕的火災(zāi)——萬一自己就是下一個受害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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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門關(guān)了,但是并沒有上鎖。
管家弗洛爾走在隊伍的最前邊,他輕輕一推,門便“嘎吱”一聲打開了,將一片漆黑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在這令人緊張的寂靜之中,這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管家率先走了進去,隨后則是埃德加和其他侍衛(wèi),再往后就是伊文和康納男爵,至于賓客們,則選擇在門外等候。
或許是因為烈火剛剛被撲滅的原因,地下室里的空氣依舊顯得有些灼熱。他們抬著蠟燭,沿著窄小的階梯一路往下,黑漆漆的空間,也隨之漸漸地被燭火照亮。
看得出來,康納男爵此時依舊對自己的女兒心存幻想。地下室本身并沒有著火,燒起來的只不過是它的外圍罷了。
或許歐也妮只是被困住了??导{男爵默默地在心里祈禱。今天是她的婚禮,她可千萬不要有事兒。
伊文想到的事情,顯然要更多一些。
除了歐也妮的安危之外,他還在思索這場大火發(fā)生的原因,以及更多不合常理的東西。
比如,按照婚禮的時間安排,歐也妮剛才應(yīng)該在自己臥室的梳妝臺旁邊,由她的侍女為她整理發(fā)型——
可不知為何,她竟突然出現(xiàn)在了地下室里!
再比如,為什么管家弗洛爾會知道歐也妮在地下室里?難道是他把她帶進來的?
可這樣一來,為什么弗洛爾可以在大火燒起來之前,安然無恙地離開地下室,歐也妮卻只能留在里邊,無助地等待著他人的救援?
一個接一個的疑問出現(xiàn)在伊文的腦海之中,令他的思緒越來越混亂。
自從瓊斯意外身亡之后,伊文的心情就沒有平靜過。
而婚禮現(xiàn)場的這場大火,更在他原本就不安的情緒上澆了幾勺油。
他只感覺,自己這段時間,都身處在一座看似風(fēng)平浪靜,時則危機四伏的城市——昨日的愛恨情仇演化為今日的天羅地網(wǎng),在不知不覺間,將不知真相的眾人籠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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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終于照亮了整間地下室,也讓歐也妮的身影展現(xiàn)在了眾人面前。
如果說白天的她美麗得好像一朵純凈的百合,
那么此時的她,則是一朵冥河彼岸、死去的曼珠沙華。
她靜靜地躺在地上,了無生氣,乍一眼望去,好似睡去了一般。
但伊文的心跳卻暫停了片刻。
他向前一步,便聽到了液體濺起來的聲音——在寂靜無聲的黑暗中,它聽上去是那么的刺耳。
那是鮮紅的血,染紅了他的鞋底,沾上了他的褲腳,
與此同時,也染紅了歐也妮的婚紗——
那是一條血色的婚紗,
與歐也妮蒼白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綠詩人歌謠之中的歌詞,就此映現(xiàn)了出來,
雖然,相比歌謠那輕快活潑的韻律,現(xiàn)實顯然要殘酷得多。
一條鮮活的生命,本身已經(jīng)走進了婚姻的殿堂,等待著迎接生命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時光,命運卻跟她開了個玩笑,提前為她的人生畫上休止符,以這種殘忍的方式宣判了她的死刑。
望著歐也妮·康納的死亡現(xiàn)場,伊文的神色越來越嚴肅。
如果他的判斷沒有錯的話,殺死歐也妮的,絕不可能是那場大火本身,一定另有其他的因素。
畢竟,
尸體完好無損,
衣裙完好無損,
就連這間地下室,除了滿地的鮮血,也和犯案之前別無二致。
那么,藏在黑暗中的兇手究竟是用了怎樣的手段,殺死了這個天真無辜的女孩兒?
伊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覺得眼睛隱隱有些疼痛。
他上前一步,和面無表情的康納男爵一起,踏著血跡,在尸體旁邊緩緩蹲下。
然后,
側(cè)耳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