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偽裝
葭州，劉家寨。
天漸漸亮了，晨霧遮住剛剛升起的太陽，劉家寨卻是一片昏暗，空氣中全是尸體燒焦的味道，低矮殘破的寨墻被推倒了大部分，露出了古舊的地基，寨墻外還散落的一些尸體，昭示著三天前那場偷襲的慘烈。
塔樓上，一個矮個流賊裹緊爛襖，縮在一角，正酩酊大叔，許是昨晚喝酒太多，尿意盛起，直接墊著腳，在塔樓上就掏出那活兒開始放水，他朦朧的眼睛忽然被一行火光驚擾，一個激靈，尿了半褲襠。
“哨總，有官軍?！绷髻\對底下喊道，一間破房子鉆出一個提褲子的家伙，打眼一看，只有二三十騎，心道就算是官軍這二三十人也不敢竄進(jìn)來，對塔樓上人喝道：“慌甚，射一箭，讓他們滾！”
那流賊拿出一根箭矢，想了想，掰斷箭頭，嗖的一聲，射了過去，箭矢插在頭馬前不到三步，那支馬隊就停止了。
“哪里來的不要命的，這里是闖王麾下四隊的草谷場，俺家掌盤子的乃是闖王麾下四闖將蝎子塊！爾等快快離去，否則不客氣了。”流賊高聲喝道。
“蝎子塊，熟悉的緊?！瘪R隊中，孫伯綸低聲說道。
龍虎道：“大人，蝎子塊和大頭領(lǐng)可不是一伙兒，不過俺記得郝掌柜似乎說過，當(dāng)初在青澗縣，與他們結(jié)怨的似乎就是蝎子塊?！?p> 孫伯綸忽然想起，當(dāng)初郝家是青澗大族，后來流賊起事，綁了郝允轍的族叔，郝家以銀錢贖買，卻被青澗縣令和地方縉紳聯(lián)合狀告其私通流賊，那流賊頭目似乎就是蝎子塊，真名叫拓養(yǎng)坤。
“也罷，此番倒是新仇舊怨一起報，只是不知高迎祥麾下的闖將怎么在這里，應(yīng)當(dāng)渡河去了山西才是?！睂O伯綸頗為不解，但也未猶豫。
孫伯綸一揮手，一親衛(wèi)打馬向前走了兩步，用地道的陜北口音喊道：“風(fēng)沙漫天卷，心疼俺軍漢，若有茍活路，誰人去造反?！?p> 他這聲音洪亮卻略顯悲涼，孫伯綸麾下又有幾人應(yīng)和，聲音穿透晨霧傳進(jìn)了劉家寨。
這時早有人把寨前情況告知了蝎子塊，他此時披掛完整，登上塔樓，聽了這喊話，面色放松了許多，對哨總就是一鞭子，喝道：“瞎了狗眼，這哪是官軍?！?p> 蝎子塊高聲問：“是神一魁頭領(lǐng)麾下嗎，不知是哪營的？”
孫伯綸叫道：“俺們原屬大頭領(lǐng)麾下前營夜不收，聽聞大頭領(lǐng)在寧塞舉了義旗，本想去投奔，沒曾想在安定一帶被堵了回來，路過此處，不知是闖將在此就食，得罪了?！?p> 話音落地，不多時，蝎子塊帶了近百馬步軍士走了出來，蝎子塊走上前，打量了一下孫伯綸一行，在鐵塔一般的龍虎身上停留一會，他走上前，與孫伯綸又對了對切口，孫伯綸麾下不少老流賊，自然應(yīng)對自如，蝎子塊的戒備心淡了許多，笑道：“不愧是大頭領(lǐng)家的夜不收，這精干的娃子，神駿的風(fēng)子，當(dāng)真是少見，來來來，請進(jìn)?！?p> 說起來，在陜西所有流寇中，神一魁的營伍是最出挑的，其中多是老邊軍，戰(zhàn)斗力自然不是一群鄉(xiāng)民能比擬的，特別是其麾下兩千余騎兵，縱橫陜北多年，便是官軍都不能及。是以，流賊對神一魁部是極為艷羨的。
蝎子塊引著孫伯綸一行進(jìn)了寨子，在谷場的石碾旁尋了一處空地讓孫伯綸麾下安營扎寨，其兩側(cè)是蝎子塊的老營，戒備之心不言而喻。
兩人聊了一路，孫伯綸才知，打下劉家寨的流賊共有五百多，卻分屬七八支桿子，因為蝎子塊有兩百多人，又在闖王麾下的闖將自然以其為首，蝎子塊是為闖王東渡黃河殿后，卻遭逢官軍，才滯留在陜西。
在寨子拐了兩個彎，來到一處大院，正是劉家老宅，蝎子塊更是在大堂安家，他用被褥封住窗口，在里面點(diǎn)燃火盆，在這深秋，屋里倒是熱氣逼人。
屋里地上鋪滿了被子，幾個頭目席地而坐，大快朵頤，房中還有女子，侍在流賊頭子中間，那些流賊吃的歡快，不時在女人臉上啃一口，孫伯綸見了，倒是擔(dān)心起郝家的小姐，只是私下看去，并無此人。
“來來來，都起來，見過神一魁大頭領(lǐng)麾下的好漢，孫兄弟。”蝎子塊掀開簾幕，高聲喊道。
幾個頭目聽了蝎子塊的話，紛紛站起身敬酒，孫伯綸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多謝各位哥哥，在下孫伯綸?！?p> “孫兄弟也是爽利人，俺喜歡，你去伺候好俺家兄弟?！毙訅K喝了酒，把身邊的女人推給孫伯綸一個。
那女人嚇的驚叫出聲，瑟瑟的走到孫伯綸身邊，跪在地上，給孫伯綸倒酒，孫伯綸笑了笑：“哥哥抬舉俺了，只是這小娘子似是哥哥家的嫂嫂，俺如何敢受嫂嫂照顧?！?p> “驢球！要是闖將睡過的女人就是你嫂嫂，那你嫂嫂比這營中兄弟還要多?！币粋€絡(luò)腮胡子哈哈大笑說道。蝎子塊倒是不以為意，只是說：“映山紅，你不必老子差吧?！?p> 映山紅一抹嘴，對孫伯綸說：“兄弟是剛從寧塞逃出來的吧，疲于奔命了這幾天，該是好好休息，這娘子你便受了吧?！?p> “逃？這是何意？”孫伯綸疑聲道。
“你還不知？大頭領(lǐng)中了賀人龍的詭計，中箭身亡了?！庇成郊t吃驚的問道。
孫伯綸一時愣住，想不到神一魁竟然這么快就死了，見孫伯綸面色陰冷，蝎子塊道：“本想過幾天告訴兄弟的，哎都怪映山紅這快嘴。”
說著，就把孫伯綸那套支援神一魁被堵回來的說辭道出，映山紅大叫：“哎呀呀，是俺錯了，哎，兄弟真是忠義，人人都知大頭領(lǐng)被困寧塞兇多吉少，沒想到兄弟竟然舍命相助，這等義氣，真讓哥哥臉紅啊?！?p> “是啊，是啊，真是忠義之士。”幾個頭領(lǐng)紛紛應(yīng)和。
孫伯綸聽了這話，故意裝出傷心模樣，連酒水都撒了許多，蝎子塊好言相勸，明擺著看中孫伯綸及其麾下精銳，有招攬之意。
正吃喝著，一個大漢從門外進(jìn)來，扛著一個大布袋，他把布袋放在腳邊，高聲說：“闖將，這次攻下劉家寨，找到的紅藥救活了俺家弟弟，俺無以為報，特來將這女子獻(xiàn)給闖將?！?p> 說著，拉開布袋繩索，露出一張俏生生的臉來，孫伯綸看了大驚，竟然是郝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