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章:憑什么?
除夕夜,忙到最后的丞相大人也終于收工了,從政事寮出來,走在清冷的大街上。
車夫讓葉芾趕回家過年去了,步行回府也就半個時辰的事兒。
“啦啦啦……”葉芾看著街上疏落的幾個行人,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兒,迎面就遇到君子昀。
這不是巧合了,自上次晚上的對話后,葉芾常在路上與某人“偶遇”。
“王爺,本相說得還不夠明白嗎?”
說起上次,君子昀有些哭笑不得,好好的告白,讓葉芾一個噴嚏打沒了,最后葉芾倉皇進(jìn)了府。
那一夜的風(fēng)雪,回憶起來仍有些冷呢。
“丞相說的很明白,可丞相為何要躲著本王呢?”
“哼!”葉芾冷哼了一聲,想到驚蟄跟她合計的事情,怒從中來,“與你何干?”
“丞相是不信本王?”
葉芾冷冷笑了:“憑什么?本相憑什么要相信,一國王爺會對我這個男人一往情深?”
君子昀面上無色,葉芾卻咄咄逼人。
“王爺是覺得好玩兒嗎?”
“丞相怎會如此想?”
“貴族之間,狎戲戶奴的多了去了,好男風(fēng)的也有,不排除王爺真有這個愛好?!比~芾嘴角勾起一抹笑來,“真是榮幸,王爺能看上本相這張臉?!?p> “丞相……”
“別叫我!”葉芾臉上出現(xiàn)了明顯的厭惡。
本來,一開始對君子昀是有好感的,甚至對他的表白有些驚訝,還很慌亂。
不知所措的葉芾跟驚蟄和盤托出。但驚蟄卻說,景陽王在關(guān)山郡有一名傳說中的未婚妻,在十年前,也曾傳出有與鄰國訂過國親。
葉芾像是醒悟一般。
呵呵,君子昀如今對她表白心意,是在跟她開玩笑嗎?
也是,兩人政見上一向不和又各自為營。
“丞相,本王沒有別的意思,你別亂想?!?p> “喔,不要亂想,那要如何想?王爺是覺得本相該感激涕零嗎?”
君子昀看著葉芾突然變了的臉色,仍舊平靜的看著她,淡淡問道:“丞相是否覺得本王的心意對你而言很惡心?”
“是!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也不想被你利用!”
受夠了,真的受夠了!葉芾抱著突然疼痛的頭。
葉芾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精神一般,說出一些傷人又傷己的話。
“君子昀,你滾啊!”
越靠近這個人,就感覺越發(fā)痛苦。
葉芾抱著頭,一陣一陣鉆頂?shù)靥邸?p> 兩人身邊是白皚皚的雪,空氣中透著淡淡的香。
君子昀似乎是意識到了,退開了兩步。
葉芾才稍微緩過勁兒來,有些不可思議的抬起頭,顯然是緩解了疼痛。
葉芾慘白著臉笑了笑:“你對我做了什么?”
“本王什么也不知道?!?p> “呵,那我為何會突然頭痛。這幾天也隱隱煩躁不安?這就是你的目的吧,讓我痛苦。可惜呀,你算錯了,本相沒有龍陽之好,沒有喜歡上你這個男人?!?p> 君子昀看著,淡淡笑了笑:“丞相要怎樣才肯相信本王是真心實意的?”
“怎樣我都不信,除非有一天,你不是景陽王,我也不是丞相了。當(dāng)然,我不做丞相很容易,隨便一個罪名,就能把我從這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苦心經(jīng)營的位置上拉下去,說不定就是這個龍陽之好,也能讓言官整我一頓,讓青史都對我余某不恥下筆!”
混混沌沌的,葉芾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最后還笑了笑,“景陽王呢,能放下你的身份嗎?敢嗎?”
古人視名譽(yù)為生命,那君子昀呢?
盡管腦子不清楚,但潛意識里,葉芾也想聽聽君子昀的答案。
但,并沒有。
君子昀只是淡然的道了句:“今日這樣冷,你該多穿點的?!?p> “湊!”葉芾心中微惱,脫了外袍扔到路旁,冷聲說著,“謝謝王爺提醒!”
“……”君子昀無可奈何,看著葉芾怒氣沖沖走了。
君子昀從地上拾起尚有余溫的朱紫色官服來,細(xì)心將塵土擦拭了去,搭在手臂上,保持著葉芾看不見的距離跟在后頭。
忽然感受到前方多了個人的氣息,君子昀提了速跟上去,就看到葉芾瑟縮著身子,笑著接過余相顧的衣服。
兩人有說有笑,一同進(jìn)了府去。
關(guān)系已經(jīng)好到除夕夜都一起過了嗎?
君子昀回了王府,言子臻來了他府上。
“你小子,去哪兒了,一身寒意?!毖宰诱榘逯?,吩咐一旁的妖嬈,“嬈丫頭,快去廚房熬些姜湯來。”
妖嬈看著君子昀手中的衣服,掩著帕子笑了笑,徑自去了廚房。
“勞老師操心了?!本雨雷谝慌?,丫鬟端了熱茶來。
“你手里拿的是啥?”
“撿的。”
“十年不見,你性子變了不少?!毖宰诱橐荒樆厥淄碌臉幼?,“你十四五歲那會兒,別提有多臭屁了,橫得跟什么似的。”
君子昀差點嗆了茶,還是任著言子臻在哪兒絮叨。
“你說你那會兒,要有現(xiàn)在一半的沉著,也不至于貶去那關(guān)山蠻荒之地,受盡苦楚。別人都只當(dāng)關(guān)山郡是你的成全和造化,可那些九死一生的時刻,怕是老頭子我,也難以想象全的?!?p> “老師,我不后悔。”
“你呀!”言子臻恨鐵不成鋼似的,最后笑了笑,“說起來,你的性子,跟溫榭那學(xué)生還挺像,固執(zhí)的時候能倔死個人,還有現(xiàn)在這不愛搭理人的性子!”
君子昀微微咳嗽:“老師什么時候?qū)τ嘭┫嘤辛私獾???p> “嗯……前段時間上門找了他理論,順便討論了會兒神鬼之說?!?p> “她還懂這個?”
“不僅懂,學(xué)識還不在我之下,怕是溫老頭也不知‘他’的深淺?!?p> “老爺子,我說你是不是搞錯了,沒準(zhǔn)兒是丞相誤打誤撞答對了你的問題呢?!毖龐贫肆私獪忘c心進(jìn)來,在一旁笑著回復(fù)。
“這樣的學(xué)問,須得少時啟蒙,中歲厚積,老年方可大成。像‘余武陵’那樣精通此間學(xué)問,思想汪洋肆意,馳騁捭闔,就是比之于你家主子,也不弱半點呀?!毖宰诱轭D了頓,又加了句,“這還僅僅是兩個月的交流,老夫就有這種感受?!彪S即,言子臻給了君子昀一個“你弱爆了”的眼神。
“……”君子昀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對了,前陣子我在街上聽那說書先生講段子,說你小子常常送‘余武陵’書呀點心的?!毖宰诱橐荒槹素?,“你小子是不是想知己知彼呀?”
妖嬈在一旁隱忍著笑。
“快去把那小子喜歡看的書拿給我瞅瞅?!?p> 君子昀起身,給言子臻找了許多書出來,堆了一大摞。
《圖騰溯源》、《姓氏大全》、《治水的傳說》……
“這都是些什么鬼?”
好的吧,口頭禪都學(xué)到了。看到他這老師是真的被“余武陵”征服了。
君子昀搖搖頭,笑著說:“這些書確實是她愛看的?!毖哉Z中的維護(hù)與寵溺顯而易見。
即使被葉芾那樣狠狠拒絕,君子昀也沒有改變想法。
她不能接受自己,他能理解。
“這小子,口味怎么這么奇怪?”
“老爺子這么推崇的丞相,不會就喜歡看些閑書吧?!毖龐茢苛藬慷叺陌l(fā)絲。她一直不喜歡那位丞相,從不遮掩。
“去去去,能通曉《縉云大史》的人,會是假把式嗎?”
“那倒也是。”
畢竟,《縉云大史》是前朝幾位老學(xué)究編纂的,當(dāng)時的言子臻和溫榭,還只是翰林院里打雜的呢。
“也罷,年后舉辦的縉云會,老夫會讓人試出她的深淺來?!?p> 君子昀聽著言子臻的語氣,知曉他是多年未遇到志同道合的人,心中的一腔熱血又漸漸沸騰了。
“老師盡管放心,學(xué)生會替你安排好的?!?p> “老爺子,晚點時候禹江邊上要放煙火,隔王府不遠(yuǎn)嘞,去看看嗎?”
言子臻皺了皺眉:“那是你們年輕人的熱鬧,我一個老頭子摻合什么。”
君子昀笑了笑,算起來,許久未見這禹京的除夕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