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夜夜霓虹。
商賈世家今年頻頻出現(xiàn)禍端,有傳聞,云家多了個男童,好似是云家家主謙與青樓女子戴月葵生的野種。
自家主前些日子將他帶回云家,這禍?zhǔn)戮徒佣B三的發(fā)生。
錢莊失竊,客源中斷,家中時常有下人慘遭分尸。
外界都在流傳,云家家主與風(fēng)月女子有染,那野種身上恐是沾上了什么邪穢。
曾經(jīng)的友人也不愿與這不知廉恥之徒有所牽連,恐污了自己的名聲。
所謂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云家受盡了恥笑。
再說云家,自然是太平不得,幾日來,在江南的地位一落千丈。
族議決定,要云謙棄了那野種,花些錢財封了戴月葵的口,對外聲稱近日的消息盡是謠傳。
云謙怎么忍心丟棄自己親身兒子,可眼下這云家的燃眉之急可是刻不容緩,實(shí)在是進(jìn)退兩難。
他的正室也為他生了個兒子,聰慧懂事,儀表堂堂,正如其名:云穎。
在外人眼里,有這般境遇,云家主理應(yīng)是盡享天倫之樂,不曾料到他竟有風(fēng)花雪月的嗜好,引人疑慮。
只有云謙自己清楚,云穎只是那賤人與別人的雜種,他氣不過,便故意唱出一場風(fēng)花浪子回頭客的好戲,只是沒想過,竟讓云家如此受挫,倒是有些后悔命戴月葵生下這孩子。
此夜,陰云蔽月,蕭森凄寒。
風(fēng)凄凄如青鸞嘯,葉簌簌若鐵鎖鳴。
云家大宅有一個偏僻的小花園,據(jù)說那里曾有一位女子失蹤,所以,多年來荒草遍生也不見人打理。
破舊的木門拴著鎖鏈,那生銹的鎖頭看來已有些年份。
是啊,卑微的人連華麗的禁錮都不配擁有……
門外一有動靜,只有七八歲的男孩有著這個年紀(jì)不該有的警覺,也許,是習(xí)慣了吧!
“吱呀~”在鎖鏈與木門被“解封”時,他看到了門外那個讓他感到親切的面龐。
他的眼中充滿了欣喜,精瘦的臉上洋溢著正真的幸福,只是一眼就夠了,只要能看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
“爹爹!爹爹!您可算來看歡兒了……”他激動得眼角都泛起了淚光,恨不得飛過去撲在那個男子的懷里,只是…
腳銬和手銬將他禁錮在一棵長不大的綠柳樹的庇護(hù)下,那可是他那親愛的爹爹給他的保護(hù)呢!
當(dāng)一個人渴望被愛,那么一切都可以去愛……
他幾次想要奔跑過去,卻被腳下厚重鎖鏈絆倒,臉埋進(jìn)了泥土里,被枯草扎的生疼,可是。他還是傻傻的笑著…
那個男人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的眼神波動,他慢慢地走到男孩的跟前,做出了一個和藹可親的表情:
“歡兒有沒有乖乖聽話啊…”
“嗯嗯!歡兒很~聽話很聽話!”他的眼里充滿了甜膩“歡兒沒有再咬爹爹給的‘保護(hù)’哦,歡兒也沒有逃跑的念頭了,我才舍不得爹爹呢…嘻嘻!”
“哦…那就…”
“還有,今天我看到一只這么大的蟋蟀,他可以跳那么遠(yuǎn)…”他揮動著滿是傷疤的小手,繪聲繪色的講述者今天的種種奇遇,從被帶回云家的那一刻起,他總是沉浸在有家的快樂中。
“這樣啊…我想…”
“還有還有…今天我…”
“夠了!”云謙突然怒喝,他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
男孩被嚇壞了,臉上的害怕映入云謙的眼中,竟有了幾分心軟。
“爹爹!我知錯了……”男孩連忙認(rèn)錯,生怕爹爹不愛他了。
云謙也回到了那副和藹的嘴臉,撫著亂蓬的黑發(fā),柔聲道:
“晚兒乖!爹爹怎么會怪歡兒呢?爹爹疼歡兒還來不及呢…”
男孩又笑嘻嘻的,卻還是不敢再說話。……
月光初明,陰云退散,云謙也走了。
男孩看著手中的種子,那是云謙給他的禮物,等到種子開花的時候,就可以帶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男孩的眼中只剩下向往了……
后來,男孩每天都會盯著埋著種子的那片泥土,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精心呵護(hù),哪怕是曾經(jīng)大加贊揚(yáng)的大蟋蟀,也不允許靠近半步。
腳下的鎖鏈也被延長,綠柳樹在花園的中心,他可以到達(dá)這里的每一個角落了。
木門的旁邊有圍墻有一個洞,爹爹告訴他這是為了給他送飯而專門設(shè)計的,也確實(shí)如此,在那以后他每天都會在這里尋找送進(jìn)來的飯菜。
起初,爹爹時不時會來木門前同他聊天,他總是時刻留心著爹爹所說的話,目光卻緊緊盯著“孕育種子”的地方,那是他的命。
圓月當(dāng)空,兩個人隔著一道木板門交談著,這邊的男孩遙望天際,眾星耀月,多么美妙的星宮…明明是很開心的他,為什么哭了呢…
娘親曾說過,眼淚只有傷心的時候才會流出來??!
他不懂……
這幾日,云謙只來了一回,聽他說,貌似是受了風(fēng)寒,嗓子有些不適。
起初,他來的時候會敲敲門,然后就靜靜地聽著男孩講述著這一天的奇遇,卻不說一句話。后來,他連門也不再敲了…
一年后。
“爹爹!您的嗓子好點(diǎn)了嗎?”……
兩年后。
“爹爹!你為什么不說話呢?您到底得了什么病???”……
五年后。
“爹!究竟是何花之種,為何我種了八年,卻還是沒有動靜!”
轉(zhuǎn)眼,八年歲月無聲而逝,曾經(jīng)稚嫩的男孩變成了俊逸的少年,褪去的是那股青澀,保留下的特征唯有同那時一樣精瘦的體格。
園中雜草生的愈發(fā)猖獗,只是那顆早年入土的種子還是沒有絲毫變化,就那么靜靜地沉睡在下面。
種子真是不通人意,鐵石心腸,好歹呵護(hù)了這些年月,情同親人,也不曉得觸動幾分,好助他一覽外界山河,當(dāng)真是無情無義…
那片泥土周圍的雜草被他拔的干干凈凈,也生出了一些嫩綠的青草。
今夜無眠,平躺于柔軟的青草地,思緒化作一縷清風(fēng),拂過綠柳梢頭。
清眸遠(yuǎn)映,漫卷星河。
今夜月明人盡望,可憐明月盡忘人。
少年側(cè)首,卻發(fā)現(xiàn)耳邊的草地濕潤了幾分,他突然想起了娘親,許多年未曾見面,也不知她今時是何模樣。
繼而側(cè)身,鎖鏈嘩嘩作響,他凝視著那片泥土,莫名的幾分酸楚涌上心頭,他連忙閉上眼,好怕這樣的自己…
漸漸的,困意臨頭。
“喂!小孩!”
……
畫九重
【重理大綱,暫時停更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