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小太監(jiān)和宮女對話的十八,此時并不知道,她所謂“不小心”聽到的,和后來躲在梅樹之后偷聽到的,都是容月兒計(jì)策的開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故意放出的引子。
“尋藥!”十八胳膊平放在桌案,整個身子斜靠著桌邊,一只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重復(fù)寫著一個字“藥”
她微微蹙眉,“宮凌軒究竟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病情?隱疾?”她自喃喃道。
她已經(jīng)在坐了兩個時辰,桌上的“藥”字,干了再寫,寫了再干,但是她卻毫無頭緒,“要是臨安師兄在就好了!”十八長嘆一口氣。
此時,被十八惦記的臨安,已經(jīng)與十七和玉照進(jìn)了客棧,與十八和逍遙在襄南的一年多,他們處處受宮凌俊和宮凌睿的人監(jiān)視,但因?yàn)槭艘恢睕]有動作,是以,他與逍遙除卻偶爾躲開四處的眼睛,潛入第三進(jìn)院子尋十八傳遞師父的消息之外,也從來不將那隱在暗處的眼睛當(dāng)做一回事。
但是現(xiàn)如今不同,十八一人在宮中,雖沒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但若是有事突如其來,他們身在宮外,一時間根本提供不了援助,十八便相當(dāng)于孤軍奮戰(zhàn)。
玉照與十七扮做一對帶著重病的兄長進(jìn)京尋醫(yī)問藥的農(nóng)家夫婦,而臨安,則是重病的兄長。
十七本來就反感玉照,加之他此次攜私重傷臨安,更是引得十七對連看一眼他都滿是嫌棄,她是拒絕與玉照這樣的小人一起的,哪怕只是假裝,她也不愿。
但是臨安重傷是事實(shí),雖有大還丹,他如今已經(jīng)大好,面色卻依舊蒼白,讓他假扮重病的兄長,更符合,而且,也方便他抓藥治傷。
是以,為了臨安,十七勉強(qiáng)答應(yīng)了暫時與玉照假扮一對夫婦。
“可有收到逍遙的消息?”臨安拆了蒙面的粗布,退去身上的麻衣,一邊給三人斟茶,一邊問道。
雖然玉照是弟子中是大師兄,但是和逍遙一樣,每次他們出門,只要有十八和臨安在,做主的事,從來不會落到他和逍遙的身上,在門中,玉媚兒從來不主張長幼論,而是能力論。
十七搖了搖頭,眉眼間有明顯的惆悵,毫無精神氣兒地回了兩個字“沒有!”
臨安停了斟茶的動作,偏頭看向坐在一旁的十七,她神游在外,面色惆悵,他輕輕蹙了蹙眉,十七從昨日下山就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擔(dān)心著什么事,容易失神而急躁,而且越接近襄南,她表現(xiàn)的越明顯,但是她自己卻毫無所覺。
玉照早已發(fā)現(xiàn)了十七的不妥,只是一直未開口,而是眼含玩味笑意,坐在桌邊看著十七。
“十七,你確定將信號傳出去了?”臨安試探開口,一雙明眸不離十七,雙眼微微瞇了瞇,似在確定什么。
十七一手撐著半邊臉,雙目緊緊盯著窗口失神。
臨安已經(jīng)確定,十七是真的有心事,他好看的眉目又輕輕蹙了蹙,提了提聲音“十七!”
“啊?。俊笔呓K于回神,“怎么了臨安師兄?”她順口就問了出來。
臨安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十七,目光不容閃躲,這樣的目光,讓十七心中一緊,她從來沒見過臨安師兄這種目光,有探究,詢問,確定,還有些許責(zé)備和怒色,男子的神色,分明寫著“你有事!”
有一種心事被看穿的窘迫,十七促狹地低下頭,不敢與臨安對視,她吞咽了口吐沫,又舔了舔唇瓣,一雙手不知該放在哪里好,兩手的食指緊緊扣在一起,拇指重重地?fù)现硪粋€拇指的指甲。
十七這樣的小動作,恰恰是她緊張,不知所措之下為了掩蓋自己真實(shí)的心境的表現(xiàn),但是這種習(xí)慣,當(dāng)事人卻往往是意識不到的。
十七偷偷抬眼瞟了眼臨安,見他目光沉沉地盯著自己,她趕緊收回視線,又低了低頭,恨不得自己此時有隱身之術(shù)或者遁地之術(shù),在臨安面前消失。
“你有事?”臨安溫緩開口,雖言語是平常的溫聲如玉,卻給人不可置喙的威信。
“沒有!”十七搖頭否認(rèn)。
“一般來說”玉照換了個姿勢,好整以暇地看著十七,笑意微微道“否認(rèn)的太快,就是欲蓋彌彰的表現(xiàn)!”,他一只手支著頭,笑看著十七,眼神中分明就是“我就知道你在說謊!”
十七惡狠狠地瞪了玉照一眼,不做聲了。
“十七,我不管你心中有什么事,但是有一點(diǎn)你必須記住,我們此來,是有重任在身,容不得半點(diǎn)馬虎!”臨安一改往日的溫潤,肅容沉聲,語氣神色間盡顯凝重。
“我知道!”
“若成功,尚且不易,還得全身而退,若不成功……”,他頓了頓,深抿了抿唇,又道“若不成功,要嗎,葬身于此,要嗎,回山受盡懲治!”
“你與十八最是交好,師父從來說一不二,若到時十八一人受了我們所有人的過,那樣的懲罰”,他蹙了蹙眉,想起自己被冰針穿骨,關(guān)進(jìn)暗黑水牢的那幾日,心中泛起濃濃的心疼,為十八。
“那樣的酷刑,十八一人受所有人之過,就算能活下來,也會是個半死人!”他道。
十七驚愕地抬頭看他。
嫡系弟子中,十八年齡最小,修為最高,最得師父愛重,卻也對她最是嚴(yán)厲,最困難的任務(wù)給她完成,若是同樣的過失,其他弟子只是關(guān)暗牢思過,而十八則是冰針穿骨之后被關(guān)黑水牢。
十七終于明白,為何一向溫潤如玉的臨安師兄在此次回山之后卻言語沖撞師父,惹怒她老人家,被罰冰針穿骨之后又被關(guān)了水牢,原來……他是想親身感受十八所受的痛苦煎熬。
十七眼中閃過一抹復(fù)雜,有錯愕,有心疼,還有……酸澀,她一直知道臨安師兄屬意十八,卻不知,他對她,情深至此。
“所以,我希望你明白,明日之事,不容有任何閃失,若全力以赴而不成功,我無話可說,但若是因?yàn)閭€人原因致十八于危難中……”
臨安并未再往下說,只是秀眉輕蹙,緊抿雙唇,面露苦澀。
十七心中澀然苦笑,在他心里,從來就只有十八吧,他對自己的好,不過是他從來對任何人都這樣,但是十八是這任何人中的一個特例而已。
十七扯出一抹苦澀地笑,“我知道的,師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