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角的花兒悄然綻開,卻突然被一只不算太大的手一把扯斷,承受了沒來由的怒氣。
小啞巴有些憤恨的瞪著手里的不知名野花,發(fā)泄般狠狠地將血紅的花瓣扯離同樣血紅的花莖,一片一片,直至肢解得它僅剩的一瓣殷紅孤零零的掛著。
玫瑰般深色的汁液染紅了他的雙手,聞了聞,似有血的味道。
不知名的快感令他有些恐懼的顫栗了起來,克制不住的去傾聽心底的某種呼喊,叫囂著沖破一切名為“世道”的狗屁樊牢!
他有些慌亂的扔掉了手里的花兒,在心底的喧鬧聲帶起的一片古怪幻象中跌跌撞撞的跑離了狹小的胡同,如同艷紅花瓣跌落在地一般墜入喧囂塵世……
無人看到,墻角那些七零八落的花瓣與莖葉,漸漸的化為一地血水。
——
大致安排完一切的格魯·金森毫無形象的坐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地形地勢特征可言的沙地之上,看著眼前的一片混亂和遠(yuǎn)方不久前出現(xiàn)的幾座“大山”切割而出的破碎天際,不得不思考著這個世界的命運。
安瑟莉斯和那個叫圖因的小子那兒,無非是費點口舌解釋罷了,對于他這個“閑人”來說這點時間反而不太重要。
雖然“夙穆”現(xiàn)在脫困的暫時只是一具化身,但哪怕只是一具化身也遠(yuǎn)不是現(xiàn)在的他可以應(yīng)付的,于是向守護(hù)圣殿的那幾個老家伙求助已經(jīng)迫在眉睫。
就是不知道在教廷斗爭中失敗被迫離開的自己在那些老家伙的心里還有多少可信度。
回想起十年前那夜,那座號稱“國中國”的守護(hù)圣城最大宮殿前那幕血流成河的場景,格魯·金森竟有些恍若隔世的錯覺。
不知不覺,這位繼承了秘傳兩姓,曾受到教徒們?nèi)f眾敬仰,最有可能坐上那三個位置其中之一的守護(hù)者,已經(jīng)在這片茫茫沙海上吹了很長時間的風(fēng),蹉跎了十年的時光。
秘傳十姓,守護(hù)教廷內(nèi)部傳承的十脈守護(hù)力量,繼承者將拋棄過去的自我與姓名,繼承當(dāng)中某一個充滿榮耀的姓氏。
而他,格魯·金森,是自西部大陸那場滅國巨變后的四百余年來唯一繼承了兩姓的守護(hù)者。
“格魯”,秘傳十姓之二的光明大祭司一脈所擁有的名字;“金森”,秘傳十姓之七的無夜騎士所銘刻的印記。
二者結(jié)合在一個人身上,代表的是無上的榮光與本應(yīng)同樣巨大的權(quán)力,然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他終究是做出了不那么令自己后悔的選擇。
當(dāng)然,最后換得的是心灰意懶的被驅(qū)逐至教廷權(quán)力體系的邊緣,來到無垠之海接掌已經(jīng)有了百年歷史駝鈴商隊,為自己犯下的錯誤贖罪般的沉淪。
至于這次護(hù)送安瑟莉斯的行程……大概只是純粹的意外。
所以他習(xí)慣性的偽裝成了掌握絕技的六級能力者。
當(dāng)時在塔樓城內(nèi),哪怕他早已感受到了那個九級能力者的氣息,也沒有絲毫出手的意向。
除了守護(hù)圣教不允許參與各國紛爭的規(guī)矩外,更多的其實還是他不愿再去理會那些外界的紛擾。
“一個人的余生,一個人就夠了?!?p> 在格魯·金森的青年時代,那個一輩子喜歡文藝的女孩就那樣講著連她自己也不懂的語句,故作哀傷的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只不過她再也不會知道,很多年以后,確實有那么一個滄桑的男人,坐在夕陽黃昏的午后,那片混亂的沙海上,微微抬頭眺望遠(yuǎn)方,想著這些。
他一個人的余生,背影有些孤獨。
——
圖因極其罕見的阻止了安瑟莉斯,拉住了她的手,在她那沒有什么感情波動的雙眼注視下,他搖了搖頭。
他確實不知道在那個看起來有些落魄滄桑的男人身上曾經(jīng)發(fā)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覺到那份不太露骨的思念,惆悵,和哀傷。
至少作為一個男人,圖因明白,現(xiàn)在不是打擾那個男人獨處的時候。
于是他靜靜的牽著安瑟莉斯的手,緩緩遠(yuǎn)離了那一片被那個男人注視著的混亂。
轉(zhuǎn)身而去,感受著手里的溫潤,難得有些霸道的圖因卻沒有什么欣喜或是邪念。
遠(yuǎn)方天地交匯,終成一線,然后歸入黑暗。
背對著夕陽,兩人的影子映在橘黃色的沙地上,隨著他們的步伐也漸漸的融入無邊夜色。
少年牽著少女的手,行走在一片荒涼的大漠上,如同走過自己心中的無垠之海,仿佛要一直這樣下去,永遠(yuǎn)永遠(yuǎn),不會放手。
歷經(jīng)暴動的茫茫沙海,意外的有了些剔除燥意的靜謐。
不知未來終將如何的少年,此刻正和心愛之人并肩而行,不問前路。
——
“砰砰砰!小月姐姐,我來啦!”
敲門聲未落,名叫唐糖的小蘿莉便一把推開了未上鎖的房間門,直直的想要闖入。
然后她便見到了,她這一生,至死都再難忘記的景象。
原本不過十余坪房間此刻卻仿佛連通了地獄般的擴(kuò)張至無窮遠(yuǎn)處,無邊的火焰焚燒著蒼穹和大地,破碎皸裂處天河傾瀉、巖漿肆虐。
大地上匍匐著無數(shù)的枯骨,不論完整或不完整,都在忍受著天地磨盤的碾壓,不斷的發(fā)出無盡怨懟的哀嚎。
僅一門之隔的水深火熱的煉獄之景,嚇傻了年齡尚小的唐糖。
她就這樣呆呆愣愣的站了許久,直到她看到了整片“地獄”中央的那張熟悉的床鋪。
確切的說,不是看到地獄的中心,而是她的感覺。
一片一望無際的血紅花海在空中綻開,那個熟悉的身影,就那樣毫無防備的睡在那張浮在半空中的花海中央的床上,似夢到了有些憂心的事,微微地蹙著眉。
逐漸的,那些血紅的花兒開遍了床笫,潔白的床單也被染得鮮紅,如同火焰一般簇?fù)碜茻傻乖谥醒氲呐印?p> 唐糖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逐漸從年輕美麗,變得蒼老慈祥,被時光在其上刻下了一道道印痕。
歲月流逝,青春一去,步入中年,而后老年,直至死去。
那些血紅的花兒越開越艷,如同吸取了那個女孩的生命一樣變得妖冶美麗。
回過神來,只剩一具再也認(rèn)不出熟識模樣的白骨,靜靜地倒在早已布滿血紅色花朵的大床上。
如同置身地獄的焰火中一般,那個曾經(jīng)美麗的女孩被焚盡了血肉、生命與靈魂,只留下了一具空蕩蕩的骨架。
“啊啊啊啊??!”
刺耳無比的尖叫聲,經(jīng)由崩潰的孩童之口,傳徹整個圣明都濟(jì)世堂。
也給整座塔樓城的人們,帶來了一生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