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領(lǐng)個飯怎么這么久?”洛依塵看向那去領(lǐng)飯的宮女,但見她也一臉莫名,只能是又看向一旁的元琹和玉汐。
玉汐如今雖已封了錦貴人,但仍舊閑不住,這些消息倒是極靈通的,打發(fā)了那小宮女出去,便樂呵呵的道:“小姐不知道,聽說是十八爺不知怎的忽然就鬧起來,把御膳房折騰的雞飛狗跳,一應(yīng)各宮領(lǐng)飯的都不讓進(jìn)去,大約是里頭的飯也都給禍害了?!?p> 玉艾一邊布菜,一邊轉(zhuǎn)頭看向洛依塵問道:“十八爺?就是那日榮親王提起的,未曾見過面的傻兄弟?”
“應(yīng)該是了,如今皇上可沒有這么多個皇子,也只先帝留下一個十八皇子。他倒是真能折騰,從南苑跑到御膳房可不近,竟也沒被人發(fā)覺?”洛依塵拿筷子插了兩下,也倒沒細(xì)想段凌昊為何會忽然提及十八皇子的事情。
玉汐嘴里塞了一個油乎乎的炸丸子,含含糊糊的道:“想來是沒人瞧見,否則哪里還容他一個傻子跑去膳房鬧騰,那些侍衛(wèi)莫不都是吃干飯的了?”
“你嘴上可積點德吧!”玉艾聽著她的話,一筷子菜便放到了她碗里,示意她好生吃飯,少說點兒話。
洛依塵見玉汐才兒夾的那盤兒炸丸子油膩膩的,便用筷子扒拉了幾下,心想御膳房如今是愈發(fā)不走心了,這樣的東西也往外送。只是才插了沒兩筷子,忽然見得里頭有個油紙樣的東西。
她看了一眼玉汐,便輕輕的把那紙條和丸子一起夾到了自己碗里。玉艾還站在一旁想著事兒,倒是不曾注意到洛依塵的動作。那紙條不大,洛依塵看罷上面的字兒,便把紙條塞進(jìn)了飯里。
“把我的碗筷都撤了吧,入了夏還給送炸丸子,這是要噎死人嗎?”洛依塵把碗往面前一推,便瞧見她一副要去御膳房理論的臉色,玉艾不敢多說,忙就收了東西,把碗里剩下的飯都倒進(jìn)了外頭的桶里。
也幸而玉汐早已習(xí)慣了洛依塵喜怒無常的性子,此刻仍舊嘟嘟噥噥的道:“挺好吃的,想來是今兒膳房被十八爺鬧了一場,沒空做別的了,我瞧見各宮里都有這么一盤兒丸子,約莫是一口鍋炸出來的?!?p> 元琹站在一旁,盡量不讓人注意到她。如今元琹是愈發(fā)明白了,在這長春宮做事,做對了多少不重要,只要別惹了面前這位主子不高興,你就算殺人放火,她都肯給你收拾局面。
洛依塵到南苑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更天兒了,陳子離正坐在院子里等她,屋內(nèi)燭火已熄,只有院子里還照的到月光。見陳子離坐在樹下,洛依塵想也沒想走過去便道:“陳公公約我前來可有什么天大的事兒?這深更半夜的,王爺又不在宮里,你就不怕跟他說不清楚?今兒十八皇子大鬧御膳房,陳公公便是趁著那時候留下的條子吧?”
“也虧了有這事兒,否則哪就這般容易。若你沒瞧見也簡單,左不過我親自跑一趟長春宮罷了。王爺自然知道我找你前來,否則我是欠了你的情面還是欠了你的銀錢,大晚上不睡覺坐在這兒等你?!标愖与x笑著遞了一杯茶給她,看上去還真沒什么事兒的樣子。
洛依塵接過茶杯,也沒來得及喝便皺眉問道:“到底什么事兒?”她大半夜可不是來這里跟個小太監(jiān)說笑的,除非她是瘋了,才會坐在這里等到天亮被人發(fā)現(xiàn)。
陳子離看著她的表情,倒是半分也不急,反而低聲笑了笑,又湊近她緩緩的道:“榮親王要反,算不算天大的事兒?”
一聽這話,洛依塵徹底覺得自己瘋了,就憑一張紙條,她就冒著被捉奸的風(fēng)險往南苑跑,結(jié)果陳子離是來給她說笑話的。這么一想,便沒好氣兒的說道:“我看,這倒像是個天大的笑話。陳子離,你說話之前能不能過一下腦子?段凌昊拿什么反?府里的家眷嗎?他此次進(jìn)京除了二十多個貼身侍衛(wèi),也就是一院子的家眷了,你還真把那榮蕙郡主當(dāng)成李貴妃了?”
她這話倒也在陳子離意料之中,此刻更是半分不惱,仍舊笑著解釋道:“你最好聽完再說這話,否則到時候你就成了笑話。段凌昊宮宴之時,請旨為榮蕙郡主比武招親,地點便定在城郊,到時候比武招親進(jìn)京的人不說上萬,幾千人是不會引人注意的。雖說幾千人成不了事兒,但若是這幾千個人來了就不走了,比武招親的人卻是源源不斷的,那這京城內(nèi)外,你算算,到底還報不報得住?!?p> 洛依塵沉思,陳子離的話頗有幾分道理,只要奪了京城,其余的地方都是小事兒。百姓才不會在意到底誰來做皇帝,知道這京里變了天,也不過就是鋤地的時候咒罵兩句。但對于身在皇城的人來說,誰做皇帝是要決定他們生死的。
“你如何知道這般機(jī)密之事,允之沒這個本事,若是他真能探聽到這些,怕是一早兒就告訴皇上了。”段凌肅什么脾氣洛依塵還是很清楚的,若是知道有人謀反,肯定是嚇得往養(yǎng)心殿跑,甭管真假都要告訴他那個也不怎么靠譜的皇兄。怎會讓人先來通知她,還肯用心借了十八爺?shù)氖謩?chuàng)造機(jī)會?
事實上,洛依塵心里萬分確信,這件事情肯定不是段凌肅的想法。一來他跟段凌昊比起來還不是一個水平的,讓他去查這件事,怕是剛說出口就被他的君君臣臣兄友弟恭給罵回來了;二來,就算他知道這件事,頭一個想到的肯定還是三綱五常,理當(dāng)上奏天聽。
“我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左不過就是送個東西爬墻角偷聽,難不成你還指望我給你說成書,讓你坐在這里聽?你若是信我自去想想如何保命,到時亂軍攻城,可別成了刀下亡魂;你若是不信我,就當(dāng)我是在跟你說笑,全當(dāng)個樂子。怎么,你信是不信?”陳子離仍舊不是那正經(jīng)的樣子,擺明了一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無賴嘴臉。但大抵他越是這樣,洛依塵越是愿意相信他,因為比起一本正經(jīng)的段凌肅,他顯然更靠譜一點。
“信,就算不信允之,也要信你陳子離陳公公不是?”洛依塵既然心里信了,這臉面上也愈發(fā)不正經(jīng)起來,二人此刻倒真有一副半夜三更說笑的架勢。
陳子離倒是不曾想到洛依塵如此輕信他,還以為要多費幾句口舌,不想話未出口她就信了,故而便道:“一個太監(jiān)的話你也如此輕信,就不怕我是拿你找樂子的?”
“于你何益?”洛依塵說完便走,她敢相信陳子離,便是因為若只是說笑,冒著這么大的風(fēng)險見面,對陳子離并沒有半分益處。段凌肅好歹是個王爺,能弄到這樣的消息雖說微乎其微,但也并非全無可能。
回到長春宮之后,玉艾還在門口守著,見洛依塵回來,剛想上前說話,便被洛依塵拉進(jìn)了內(nèi)室,將門窗都上鎖才跟她解釋了段凌昊的事情。
“他們倒是聰明,能想到這等法子。”洛依塵說完之后竟還夸贊了段凌昊一句,但陳玉艾卻不曾注意到她的神情,而是仍舊在思索段凌昊比武招親的用意。
過了一會兒才聽玉艾不無驚異的問道:“小姐的意思,莫不是那些前來招親之人,都是叛軍的將領(lǐng)郎官?”
洛依塵倒是難得的好脾氣,笑著跟陳玉艾說道:“段凌昊顯然已計劃多時,否則榮蕙郡主也不至于這般年紀(jì)還待字閨中?!?p> “若當(dāng)真如此,段凌昊還真是其心可誅。只他這般作為,可是有些太扎眼了?!标愑癜耘f有些不明白,比武招親這么明顯的事情,居然用來謀反。
“人都道謀反是怎樣的機(jī)密大事,想他越是做的扎眼,越是讓人想不到那上面。再說了,若不是子離去送東西時偷聽到,咱們也猜不出。”也不知是不是陳子離的好運氣,總能偷聽到一些隱秘之事。
偷聽這兩個字讓陳玉艾不禁警覺起來,這也太巧了些。略頓了頓,瞧著洛依塵神色還好,便小心翼翼道:“這說來也巧,怎的就他一去便聽到了,這可是造化?!庇癜?dāng)然知道洛依塵此刻已然相信了陳子離,所以這話說的也只是點到為止。
洛依塵手指敲著桌子,她如何想不到這一點,世上從來只有刻意為之,沒有巧合。陳子離到底不是個簡單人物,想來以往也是小瞧了他。如今這般,既然陳子離知道了這事,十有八九段凌肅也是知道的。
其實洛依塵想的只對了一半,陳子離的確不是個簡單人物,但段凌昊的事情,端王府那位可是一點兒也不知道。正是因為想岔了這一點,洛依塵便沒再揣測陳子離的用心。
“不必去查,無論怎樣,與咱們而言他總歸沒什么壞心就是?!甭逡缐m想了想終于還是決定信他這一次,總之信了也沒壞處。
玉艾又瞧著她的眼色,垂眸忙著自己手里的事情,低聲道:“小姐倒是信得過他,不過想想也是,王爺?shù)娜巳绾我膊粫υ蹅冇袎男牡??!彼苊靼茁逡缐m對段凌肅最近沒什么好臉色,故而她說起話來也十分小心。
“段凌肅?他若有那小太監(jiān)半分聰明機(jī)智,也不見得會到今日地步。至于我說子離沒什么壞心,也并非為著是他段凌肅的人。”洛依塵對于洛清荷冊封正妃的事情還是很有幾分怨氣,雖說那之后段凌肅也曾來信解釋,只說是皇帝要用他拉攏朝中大臣,平衡勢力,倒是把那日里陳子離與他說的話拆開疊上的寫了一通,但洛依塵明顯還是有些微詞。
洛清荷冊封的事情洛依塵一早兒也就想明白了,但大抵還是女人的嫉妒心在作祟,對與段凌肅的解釋便有些瞧不上。過了好幾日才傳過來的信,就這么簡單的事情他竟想了這么久?除非是根本就沒想給她解釋,后來實在想不過才寫了這封冠冕堂皇的信。
“奴婢知道,小姐與陳公公私交甚好,王爺也是極看重他的。以往倒沒覺得,如今想想真是可惜了,怎的就是個太監(jiān)?”陳玉艾一邊說著一邊嘆了聲氣,就陳子離那般容貌,若有個好的出身,可不是上個街都擲果盈車的。
一聽玉艾這么說,洛依塵斂了神色,忽然就不正經(jīng)起來道:“可不,若是個侍衛(wèi)小廝,也好配給我的玉艾不是?”
玉艾一聽,臉忽的一紅,待反應(yīng)過來忙就把手上的東西放下,起身向洛依塵走去,紅著臉自認(rèn)為惡狠狠的說道:“小姐竟會瞎說,瞧我不扯爛你的嘴!”
“我的好姐姐,再不敢了,快饒了我吧!”洛依塵見玉艾過來忙是躲開,她此刻倒是愈發(fā)覺得玉艾好糊弄,這么幾句話便把個謀反的事情拋諸腦后了。
能在得知有人要謀反攻城之時還如此安之若素的,除非是不懼死,否則定是心中有鬼。很顯然,洛依塵并非不懼死之人,她比誰都怕死,但她更想抓住這個機(jī)會。待玉艾出去守夜,洛依塵命人將世寧抱了過來,自從有了這個兒子,她還沒正眼兒看過。
伸出食指碰了碰身旁小孩子的臉,洛依塵笑著對他說道:“八皇子還真是好福氣,生來便是皇子。只可惜,你的母親根本不想要你,舍了你便有自由,你覺得自己還值幾個錢?不過你放心,我會再給你找一個母妃,不會讓你像先帝的十八子一樣有人生沒人養(yǎng)的?!?p> 洛依塵看著一旁的孩子,手指敲著床沿。她根本不覺得這是她自己的孩子,倒像是一個絆腳石,但這個石頭不止絆住了她,也絆住了皇帝。之前懷孕不必侍寢,后來又是坐月子,再后來太醫(yī)百般叮囑要修養(yǎng),更是到如今還沒掛上牌子。
也難怪,皇后還不容易得了機(jī)會,自然要買通太醫(yī)院的人。只說她剛生了孩子不方便,皇帝便多日不能召她侍寢。
段凌昊既然要反,那就反吧。反正京城這趟渾水,也該攪得再渾一點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