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依塵所說的大戲沒過兩日便上演了，林氏再一次來了端王府，而這次，連門都沒進(jìn)就把臉丟了個一干二凈。
為著洛府被劫，京兆府竟不打算管這事兒，林氏氣急敗壞。這原本就在天子腳下，京中竟還能發(fā)生進(jìn)府搶劫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京兆尹彭如輝如今只是來這府里問了兩句，倒是什么都沒打算做。這林氏又是何等樣人物，遇見這般事情哪里還能想到之前在端王府丟臉的時候，只當(dāng)自個兒那出息的孫女兒能給她做主。
洛華安倒是對這事兒早有疑心，自打上次林氏入府未見洛清荷，他又久久不曾被皇帝召見，這便覺得此事有鬼。只洛華安當(dāng)日便覺得，少不得是洛依塵那孽女從中作梗。一來宮中不曾召見，二來府中許是端親王舊情難忘，一時間受了洛依塵的蠱惑也未可知。
其實這洛華安雖說沒什么大智慧，但倒也不傻，把個來龍去脈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不曾想到的無非便是洛依塵如今便在端王府，這倒是也不怨他想不出，這般膽大包天的事情洛華安莫說想了，就是聽都不敢聽的。
只是林氏出府之時，洛華安正好去了張謙張丞相家拜訪。一個沒看住，竟叫林氏把人丟了個底兒掉，真真是給洛依塵演了一出大鬧端王府的好戲。
且說這一次，林氏連端王府的門兒都沒來得及進(jìn)，就被如云擋在了門口。如云也很是為難，這事兒怎么看怎么像是他們王府不講道理，拒人于門外。但是洛依塵的吩咐如云也不敢不聽，兩面不討好的事情，如今倒是成了常態(tài)。
而這邊如云忙著應(yīng)付林氏也便罷了，到底不過是個沒見識的老婦，那邊段凌肅忙著應(yīng)付皇帝卻是實打?qū)嵙Σ粡男?。最近也難怪他時常不在府中，一來是出了個沈佳郡主的事情，忙著應(yīng)付，二來便是這洛府遭了劫，皇帝最近忙著寧王一行人來了又走，實在沒空去插手，細(xì)想了下，這洛華安又不是他一個人的老丈人，段凌肅也拐了人家一個女兒，這都是女婿，誰管不是一樣。
“這洛府的事情，你要好生查查，畢竟是朝廷命官，又是你的岳丈，若是被那些底下人糊弄過去，咱們皇家面兒上也不好看?！被实劭粗谂赃叢煌：炔璧亩瘟杳C，終于還是把話說到了他臉上。
段凌肅本以為今日入宮無非就是要把沈佳郡主接回去，以為他這個多管閑事的皇兄最多就是嘮叨幾句往后潔身自好的事情，誰知這多管閑事連個度都沒有，連人家洛家的事情都要管。明明人都不在他的后宮中了，這老丈人卻還要管，也是冤的很。
一臉郁色的把茶放下，想了又想，才斟酌著開口道：“皇兄，這個，洛知府的事情，臣弟實在，實在也是無能為力，畢竟事情歸著京兆府，臣弟貿(mào)然插手，沒準(zhǔn)兒到時候又能揪出來個冤大頭頂罪，到底還是丟了皇家臉面?！?p> 皇帝哪里知道段凌肅心里是怕洛依塵跟他鬧才不答應(yīng)管，只當(dāng)他真的是為了臉面不愿插手，也和緩了態(tài)度道：“正是怕弄出這些腌臜的事情，朕才讓你親自去查。洛華安到時候定然會借坡下驢的，你那王妃不也是洛府出來的，能養(yǎng)出把你攪和得五迷三道的女兒，洛華安能是個傻子嗎？”
一聽皇帝這話，段凌肅手一抖，茶水撒了大半在地上，也幸而皇帝沒瞧見，便匆忙用下擺遮掩住，干笑道：“清荷，那個，挺好的。這事兒臣弟自會處置，叫洛知府滿意就是。那個，時辰不早了，皇兄是不是還有事兒，要不，要不......”
段凌肅支支吾吾了半天，倒是把皇帝聽得險些笑出來，直到他站在那里說話也不是閉嘴也不是的時候，才聽得皇帝道：“要不你就先回府？得了，把沈佳郡主接回去，往后只當(dāng)是請了尊神，別餓著凍著，剩下的諒她也翻不出風(fēng)浪，只交給你那個挺好的王妃自己處置?！?p> 話音剛落，段凌肅如蒙大赦，恨不得拔腿就跑，今日這好歹還是有點兒好事兒的。沈佳郡主往后也用不著供起來了，不死就成。只是洛華安的事情難辦的很，誰知道到時候玉棠要怎么鬧。原本這些個地痞無賴就居無定所，難以擒獲，再加上出了這檔子事兒，洛依塵還高興了好一陣子，如今要他出手去給洛華安臉面，豈不是實打?qū)嵏裉倪^不去？但要是不做點兒什么，皇兄那邊兒也交代不了，一時間段凌肅愁眉苦臉的想了又想，直到接了沈佳郡主走在京城的街上，都沒想出什么對策。
“林氏在外頭可是鬧了有一陣子了，你若是再不把她請進(jìn)來，怕是要淚灑長街了?！标愖与x看了一眼洛依塵，發(fā)覺她也有些沉不住氣了，倒不是說可憐林氏一把年紀(jì)，而是既想要出去看林氏鬧騰，又怕身份暴露，急的有些坐不住。
“要不，咱們?nèi)ラT口瞧瞧？你十六哥回來還要等一陣子，且看夠了再把她請進(jìn)來收拾？”洛依塵最終還是沒有抵擋得住陳子離的誘惑，果不其然打算出去看戲。其實這林氏剛出了洛府的門兒她就知道了，洛華安今兒不在府中自然看不住他這個沒見識的娘。也虧得是洛華安那老賊不在，否則她也成不了事兒。洛家的臉面今日之后是徹底別想要了，少不得滿京城里都要知道林氏是個什么脾性的。
陳子離不置可否，既然要看戲，那便要親眼瞧瞧，否則豈不是成了聽說書的？洛家的那老太太他也見過，不算是個什么人物，只不過是為了利能張牙舞爪罵街的潑婦，哪里值得費這么多心思？
還沒等這兩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人到門口，段凌肅便瞧見了在門口跟如云理論的林老太太。他忙勒馬，翻身下馬行禮，卻不想林氏正忙著跟如云理論，并未瞧見他，段凌肅一時只得訕訕的站在那里，只等如云對他施了一禮，才想到身后的轎子里還坐著沈佳郡主。
再說沈彩軒，今日一出門兒便瞧見段凌肅那張如喪考妣的臉，心中便是大不爽，如今到了門口還不落轎，更是讓沈彩軒有一種被人忽視到蔑視的感覺。掀開簾子一瞧，正見到段凌肅給林氏行晚輩禮，就算她再不通煊國風(fēng)俗，也知道這老太太大有來頭，沒準(zhǔn)兒就是府里哪個女人的親眷。
沈彩軒見段凌肅朝她走來，也不做作，直接撩開簾子跳下轎子。見林氏也往她這邊看來，沈彩軒頓生一計，往段凌肅身邊兒走了幾步，道：“王爺，妾身今日剛到王府，竟也不識得這人是誰，可是府中的嬤嬤？怎的在門口大呼小叫的，沒得丟了臉面?！?p> 段凌肅聽得這話臉上也掛不住了，沈彩軒說的的確是實話，但是林氏畢竟是洛依塵的祖母，就算再怎么丟人，也不是沈彩軒能說得的。要是叫玉棠知道了，只怕兩邊兒都沒好兒。但事實如此，段凌肅也想不出什么話去堵沈彩軒的嘴，只能冷著一張臉道：“你今日新到，多有不知，還是速速進(jìn)府，去向王妃請安為好?！?p> 誰料段凌肅這話音剛落，林氏便一個箭步?jīng)_上前來，當(dāng)下一巴掌便落在了沈彩軒臉上。眾人皆未曾見過此等場面，一時間怔愣在了那里。誰也不曾料到林氏會把進(jìn)不得門兒的火氣發(fā)到沈彩軒身上，畢竟是頭一回見，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這巴掌未免打的過早了些。
“你這狐媚魘道的臭婊子！怪道清荷不肯見我，原是王爺被你這等人迷得顛三倒四！你可莫要忘了，就算你進(jìn)了這門兒，也是個妾，是個丫頭！還妄想著要壓王妃一頭，看我今日不打你個不知分寸的賤人！”林氏一邊揚起手又抽了沈彩軒兩個巴掌，一邊嘴里不住的罵著。
林氏方才這話聲音極大，再加上原本她剛剛鬧的時候門外街上便來了些看熱鬧的，如今這會兒竊竊私語，都在感嘆世風(fēng)日下，王府竟能出這樣的事情，實在不知那王妃在府中是怎樣的作威作福。
洛依塵這會兒也到了門口，眼見著段凌肅愣在當(dāng)場，聽完林氏這話仍舊沒什么反應(yīng)，又瞧著沈佳郡主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當(dāng)下便沖上前去，兩個人一起收拾了，還省了事情。
“你當(dāng)那沈佳是個好惹的？瞧著吧，今兒這戲才剛剛開鑼呢！”陳子離拉著洛依塵躲在門后面，拉開一條狹縫，仔細(xì)看著外面的事情。
再說那沈氏，原本以為這個時候她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好歹可以惹人憐惜，誰知這滿大街的人都憐惜她了，偏偏段凌肅是個呆子，只知道站在那里，一句話也不說。沈彩軒心中氣極，眼淚也跟著下來了，哭道：“王爺！妾身自知不得王爺寵愛，但也是一國郡主，怎能被人如此折辱，若是如此，妾身還不如死了算了！”
沈彩軒說完，立時便要往門前的石獅子上撞，洛依塵見此恨不得拍手叫好，低聲嚷嚷道：“撞，有本事就撞，到時候我就告林氏折辱側(cè)妃至死，兩個人一個死一個進(jìn)大牢，我倒要瞧瞧洛華安還有沒有那八面玲瓏的本事！”
只可惜林氏沒打算如洛依塵所愿，見沈佳郡主往石獅子上撞，也伸手抓住了她，拽著頭發(fā)便開始罵：“你莫要當(dāng)我是傻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誰沒用過！跟我比你算個什么東西！你不是要撞嗎？我替你撞！”林氏一邊說，一邊真的抓著沈彩軒往石獅子上撞。
沈彩軒哪里想到林氏如此作為，也不敢真的搭了命進(jìn)去，忙是轉(zhuǎn)過身，嚷道：“殺人了！殺人了！救命?。 彼膊皇悄亲源龜赖拇蠹议|秀，師兄當(dāng)初教養(yǎng)她的時候便是照著洛依塵的性子養(yǎng)的，要的說好聽了是真性情，難聽了便是撒潑耍賴不講理。
且說林氏拽著沈彩軒的頭發(fā)往石獅子上撞，又偏偏找那棱角撞，段凌肅生怕真的出了人命官司，忙是上前拉架，一邊拉還一邊勸：“老夫人消消氣，沈氏她年輕不懂事，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若那林氏是個講理兒的，此事到此也便作罷，熟料林氏的腦子歷來與常人有異，一聽段凌肅這話便急了：“我就說清荷怎的連見我都不敢了，愿就是遇見這負(fù)心的丈夫，為著這么個上不得臺面的玩意兒，便連正室嫡妻都要冷落，我今日便要替我的清荷處置了這狐媚東西！”
這話說的周遭眾人也無力反駁，宮宴上的事情莫名其妙的就傳到了市井，如今滿京城里都知道了，這端親王風(fēng)流的很，頭一次見面便勾搭上了人家寧國的郡主，郡主還是個好性子，竟真的為妾也要留在他這端王府。但瞧著林氏今日這樣子，怕是這寧國郡主真不一定是個好性子的。
“難為你那祖母還會說點兒人話，如今沈佳的名聲也未必能比你好了?！标愖与x笑著說了這么一句，卻并未發(fā)覺洛依塵臉色如何不好，細(xì)細(xì)一想，便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我這名聲便擎著他們作去，無非就是說什么洛清荷善妒，洛清荷不要臉，洛清荷不是人，洛清荷腦子有毛病。隨便說，要是還需要添把柴火，我親自劈好了給他們遞過去。”洛依塵一臉幸災(zāi)樂禍，洛清荷的名聲當(dāng)然是越差越好，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至于宮里的鈺妃，無非就是狐媚禍主，只要沒什么大亂子，她這輩子的名聲也不過就這樣了。
段凌肅打眼一瞧，便見到洛依塵拉開的門縫，他此刻哪里還不知道里頭這定然是有人在看戲，但到底是誰，段凌肅也沒個計算。只當(dāng)是府里的丫鬟，想湊熱鬧又怕引火燒身。他這會兒是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但就這么鬧下去未免丟人。只看沈彩軒那散亂的發(fā)髻，撕扯中林氏和沈佳郡主破裂的衣裳，頓時有一種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他非要被御史彈劾一本治家不嚴(yán)的罪名。
其實段凌肅并不知道，皇帝巴不得有御史彈劾他治家不嚴(yán)，一家都治不好，治國便更是無望，這個傻弟弟也就真的是他弟弟了，還能彰顯他友愛兄弟。
而如今這看熱鬧的人里頭也的確有御史的人，但彈劾的本子后來卻未曾出現(xiàn)在皇帝的案頭，至于原因，便無人知曉了。總之這事兒反而讓皇帝起了疑心，鬧得這么人盡皆知的事情，竟都沒有御史彈劾，也不知是段凌肅最近太過荒唐叫御史們連彈劾都懶得彈劾，還是他在清流文人中的地位已經(jīng)無可動搖。而這樣的疑心，正是有些人想要看到的。
“我打死你個小賤人！”林氏又是大喝一句，伸手要抓沈彩軒的臉，不料段凌肅終于一步跨到中間，攔住了兩人。
“老夫人還是先進(jìn)府，有什么事情咱們慢慢說。您瞧瞧這衣衫散亂的，于清荷的名聲也不好，不妨先進(jìn)府更衣？”段凌肅一臉無可奈何的對林老太太說完，使眼色叫如云半拖半扶的將林氏帶進(jìn)了正廳。
至于沈彩軒，段凌肅實在也維持不住臉色，看也懶得看，便對阿北道：“帶她去見王妃，有什么事情叫王妃照著家法處置?！?p> 洛依塵見事情差不多完了，林氏也開門進(jìn)了府，便拉著陳子離悄悄地從門后面走出來，抄近道回了棠園，等著收拾沈氏。
陳子離哪里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只看她那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便可知八九，淡淡的道：“你最好手下有點兒數(shù)，出了事情只怕宮里那位也饒不了你。到時候叫你進(jìn)宮訓(xùn)話，我可沒法子遮掩?！?p> 一聽陳子離這話，洛依塵也沒了多少興致，只怕今日對付沈彩軒，只能動嘴，沒法兒動手了，真是便宜了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