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陳子離忽然得了消息,寧軍不知什么時候也摻和了進來,還駐扎在離落霞谷不遠的地方,自然,離煊軍的大營也很近。
而最令人害怕的,是洛依塵在校場操練的時候,不見了。
段凌肅急匆匆的走進陳子離的軍帳,道:“人呢?怎么忽然就沒了?她能去哪兒???這可是落霞谷,若是落到琻人手里可怎么辦?”
“她已經落到琻人手里了,你在這兒急也沒用,琻人不會殺了她,他們想要的是利用洛依塵逼迫咱們退兵。”陳子離將手里的東西放下,看著段凌肅。
“阮歡呢?他怎么當的親兵?主子不見了他人呢?”段凌肅急的跳腳,但是卻又無計可施,只能嚷嚷阮歡去哪兒了。
陳子離看了他一眼,道:“帶兵去救了,許是在校場點兵呢。只是韓夜此次行事,我也不敢保證阮歡能救的了她,兵行險著,他能劫走洛依塵,必然也是有死士在身旁的,阮歡此去,要么救人回來,要么便當了咱們的先鋒。明日一早,帶人分兵去攻落霞谷的關卡?!?p> 第二日一早,二人按照之前的安排點兵出營。與此同時,阮歡帶著一萬人將琻人的營帳悄悄圍了,借著月色,與小南二人偷偷潛入琻人大營,卻連洛依塵的影子都沒找見。
“怎么辦?”小南低聲問阮歡。
阮歡猶豫了一下,道:“燒!”
“萬一皇貴妃在里面呢?”小南覺得阮歡是瘋了。
“他們不會看著皇貴妃死,這是他們最后的籌碼,到時候亂起來,沒準兒就能找到人了?!比顨g話音未落,便從袖子里逃出一個火折子,擦破后往糧草堆的方向一扔,拉著小南便往外快步走去。
琻人眼見著自家糧草又著了,慌忙跑去救火,沒有人注意到四處亂轉的阮歡和小南。然而,即便琻人的大營亂作一團,阮歡還是沒有發(fā)現洛依塵的蹤影。
“沒找到皇貴妃,咱們如何回去復命?”小南看著阮歡,知道他此刻心里更是不好受,接著道:“王爺今日會帶兵攻落霞谷,咱們是在此處搜尋還是趕回去支援?”
阮歡想了想,道:“身為親兵,沒有保主帥周全,是我之過,回去自然要領軍法。此刻搜尋已無意義,帶兵,支援落霞谷。”
聽得阮歡此話,小南不再猶豫,領軍法,不就是軍法嗎?洛依塵死了,他們都沒活路,還不如戰(zhàn)死沙場,落霞谷一戰(zhàn),死了是為國捐軀,不死便要領軍法,那還不如去支援陳子離,萬一攻下落霞谷,他們戰(zhàn)死,還能多得點兒撫恤銀子。
再說陳子離此刻,在煊人偷偷摸摸進谷,兩側合圍之后,終于將劉英和韓夜困在了落霞谷最貼近琻國的關卡城樓上。
陳子離雖圍了琻人前面的山谷,但身后還有琻人的重鎮(zhèn),若是久攻不下,琻人來了救援,再將他們圍住,那便是死局了。這場仗已經打了一天一夜,煊軍已然疲憊不堪,他們在城樓下,琻人在上,滾木石頭往下投了不少,他們能活到現在的都算上輩子福分修多了的。攻城,本來就不是煊人擅長的。
不能等了。
兩方主將此刻心里都只有這四個字,城樓上和背后的一座小城斷了糧草水源,山谷中的煊人又怕琻人救援圍困。他們都不想等了,也都等著對方將底牌亮出來。
“瑞親王!你看看,這個女人你認不認識?”韓夜站在城樓上,他們此刻已經沒有了滾木,何況落霞谷已經被圍,想要在落霞谷伏擊煊人也做不到。韓夜意識到這個問題,只好將最后的底牌亮出來。
段凌肅瞬間看清高處被綁著的人質是洛依塵,他趕忙對著身后還在放弩箭的人喊道:“都停手!”他知道洛依塵是被人逮到了,但是卻沒想到會這么快就被人用上。
洛依塵此刻臉上全是灰,頭發(fā)也不怎么齊整,被風吹著,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狼狽。她的嘴被人堵著,手也被綁在后面。陳子離仔細打量她,發(fā)現那繩子是打的死結,除非用刀砍,否則根本就解不開。
“沒看出來??!你這女人還是挺招人疼的。瞧瞧那倆人,真是個禍水?!表n夜在洛依塵側后鉗制著她,雖說已經被綁的很是結實,但韓夜還是不放心。
段凌肅在馬上喊道:“放開她!韓夜,拿一個女人當籌碼,就算是贏了又如何?”卻不想他這一句話沒有一絲一毫的殺傷力,反而招來了韓夜的冷笑。
韓夜冷笑著道:“本王就是不光彩又如何,成王敗寇,到時候怎么說還是本王的事情,不勞煩宋丞相費心?!彼鋵嵅⒉慌露瘟杳C,反而忌憚段凌肅身側的陳子離多一些。
洛依塵被人綁著,自知逃是無望,指望著人來救更是扯淡,尤其是韓夜不會放了她這個到手的籌碼。更何況,她很明白,陳子離不會為了她放棄攻下琻國半壁江山的機會。
發(fā)現洛依塵掙扎著想要說話,韓夜也不攔著她,順手拿下了她嘴里堵著的東西,道:“想說話?是想大義凜然的說些什么?”這會兒越是顯示的大義凜然,越是能亂了煊軍的軍心。
沒人能想到,洛依塵沒有讓人救命,也沒說任何話。只要她死了,大軍就不會再有顧忌,一個韓夜罷了,琻國沒了落霞谷,便是俎上魚肉,她相信,陳子離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既然如此,她還說什么呢?
韓夜催促著洛依塵說救命,洛依塵被他困得難受,吼道:“煊軍將士,本宮身為皇室中人,為國捐軀乃是本分!放箭!”
韓夜的佩刀抵在了洛依塵的脖子上,他怎會想到這女人這么不要命,惡狠狠地道:“我倒是小瞧了你這女人,既然這么想死,本王成全你就是。”他說著,刀刃就往下抵了抵,洛依塵很明顯的感覺到了疼,但卻仍是不肯求饒。
煊軍拿起弓箭,瞄準了懸崖上的一眾琻人,也包括他們的皇貴妃。但是陳子離不發(fā)話,段凌肅一個勁的嚷嚷著讓他們住手,他們也不敢輕易放箭。
陳子離抬起手,只要他的手揮下,箭就會射穿韓夜的胸膛,但是,洛依塵也休想活命。他猶豫了,手抬起來,卻不能放下。
進退兩難,不放箭,他沒有等下去的實力,放箭,他也沒有跟皇帝交代的說辭。但是手已然抬起,陳子離不敢放,不能放。
段凌肅見陳子離抬手,忙喊道:“不可!都把弓放下!”他見眾人仍是沒反應,又對陳子離道:“你不能這么做??!為了一個落霞谷,不值得啊!咱們已經把失去的土地城池奪回來了,咱們不需要落霞谷了!”
段凌肅聲音不小,但是陳子離恍若未聞。他看著城樓上的洛依塵,洛依塵也看著他。韓夜推了推洛依塵,示意她這是最后的機會了。
“放箭!”
洛依塵話一出口,陳子離的手驟然落下,箭仿佛雨點一般往城樓上射去。
韓夜一手拽著洛依塵,一手擋了幾支亂箭,冷笑了一下,見陳子離忙著擋箭,無暇他顧,狠狠地將洛依塵往城樓下一推。
城樓建在兩側山谷之間,因著山谷的原因,建的不低,韓夜此刻將她推下去,陳子離離著遠遠的,鞭長莫及,想救都來不及。
洛依塵在將死之前,腦子已然空了,這幾個月,她見了太多死人,也經歷了很多生死,但像剛剛被綁住的時候那般毫無希望,今兒還是頭一次。
直到洛依塵睜開眼睛,才發(fā)現自己根本沒死。阮歡看著她,道:“末將來遲,娘娘受驚了?!?p> 小南搶了一匹馬,洛依塵被阮歡放下,翻身上馬,轉身看著城樓上中了一箭的韓夜,道:“慶王爺,今日本宮不死,你的命就別想要了!”她的目光中透露著顯而易見的瘋狂,就連語氣都同平日大不相同。
陳子離聽到洛依塵的話才反應過來,他深深地看了城樓處的阮歡一眼,就在剛剛,阮歡從城里打開了城門,救下了必死無疑的洛依塵。
雖然不知道阮歡為何會奪了琻人的關卡,但此刻,看著毫無還手之力的琻兵,煊國人越戰(zhàn)越勇。這是他們這么久以來,臉上最過得去的一場仗。
劉英到底還是護著韓夜下了城樓,阮歡的一萬人能突圍攻下城門已然不易,身后并無人把手,劉英仗著自己的武藝,強行突圍,帶著韓夜往琻國內境趕。
韓夜的馬再好,到底落在了劉英身后,他們身邊兒跟著突圍的親兵和一些命大的將士,韓夜一個不妨,背后中了一箭。
臨死之前,韓夜回頭看了看落霞谷的城樓,陳子離站在城樓上,手中拿著弓箭,三支箭,每一支都射在了他的身上。
打下了落霞谷,琻國的慶王死了?;实垭m說死了親娘,但是得到戰(zhàn)報的時候還是樂的合不攏嘴,叫了李氏到養(yǎng)心殿,恨不得把宮里都掛上燈籠慶祝。
班師回朝倒是不急,安頓好大軍,重新布防在落霞谷之后,陳子離才帶兵回京城。來的時候幾人皆是騎馬,回去的時候便改成了坐車。
三人在馬車里靜默無語,自從那日陳子離的手落下,洛依塵喊出放箭兩個字之后,他們便再沒說過一個字。
阮歡和小南騎馬走在馬車旁邊,阿北駕車。此刻的阮歡已然同出征時不同,軍法?此刻莫說是軍法,便是管軍法的人都要叫他一聲恩人。小南也是立了軍功的,但他孤身一人,無牽無掛,立下再多的軍功心里也沒多少歡喜。
“玉棠,軍醫(yī)說你傷還沒好,盡量少喝點兒茶?;鼐┲笠欢ㄒt(yī)重新診治,就算有明教的密藥,也不能大意?!倍瘟杳C受不了車里的氛圍,只能開口叨叨。
洛依塵沒理會他,明教密藥能保她一時,撐到回京已是不易,就算她不宣太醫(yī),太醫(yī)也少不得走這一趟了。
一把奪過陳子離手里的茶,段凌肅怒道:“你也少喝點兒,說她沒說你???置氣回去置去,回京還有一個月,死在路上誰給你們倆收尸?”
陳子離也沒理會他,收尸?有的是人搶著給他們收尸?;鼐┲?,怕是有得事情做,哪有空置氣。
沒有人覺得自己做錯了,但他們也不認為對方做錯了。洛依塵被劫,并非她所愿,陳子離知道,也理解。陳子離下令放箭,也是當時唯一的選擇,并非他能改變的局面,洛依塵不怨他。
不知為何,他們心里仿佛都有一個結。陳子離覺得仗打完了,沒得什么話可以說,便不開口。洛依塵覺得他不說話,自己也沒有話頭能挑起來,只能默默喝水。
只有段凌肅,兩邊兒說話,卻沒人理會。在這樣奇怪而又默契的氣氛中,終于到了京城。